2023年05月30日
姜维忠
烟台火车站南广场东边横卧着一台老式火车头——建设型蒸汽机车。每次我行至此处,总免不了多看它几眼,心中不由得回想起当年我在火车上学习司炉的经历。
那是1969年5月,作为济南铁路机械学校的学生,我被分到离家最近的青岛机务段(当时济南铁路局管辖徐州、济南、张店、青岛、兖州5个机务段)进行为期半年的毕业实习。
当时的青岛机务段规模不大,只有蒸汽机车,分别是“人民”“解放”“建设”“前进”四种类型,总计不足40台。其中“人民”型用于牵引旅客列车,“解放”型用于调车机(为车站货物车辆编组待发),“前进”型稀少,“建设”型居多系主要运力。我与孙世虎、纪德军同学,被安排在“建设5572”号机车组甲乙丙三个班次,分别跟随司炉师傅学习实践操作。
与其他行业不同,铁路系统具有半军事化管理的特性,绝对是令行禁止。比如,机务段有关内部管理、安全生产等大事项都是通过下达命令实施,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其中行车命令强调,乘务员只要接到命令,即使深更半夜、刮风下雨,也要立马赶赴运转室报到,否则,“漏乘”或影响发车必将受到纪律处分。
记忆中的运转室,既是乘务员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也是安排运输生产的指挥机构。因而,这里昼夜都是人来人往,各行其是,一派繁忙景象。接打电话的,查看分析铁路运行图的,签发与承接行车命令的,请示汇报工作的,那紧张忙碌的工作场面,仿佛部队作战时的前线指挥部,至今想起仍历历在目。
最难忘的是跟随师傅们一起出车。从运转室接到命令那刻起,我们就如同部队进入了战时,先是争分夺秒,各负其责,投入发车前的准备,司机负责检查机车,手持六七十厘米的长把车锤,爬车上、钻车底,全方位认认真真地敲击检查,特别对于“机连”“走行”两大核心部位更是一丝不苟,生怕一个小螺帽松动或是缺失一个开口哨,而引发机车运行事故;副司机主要分管润滑系统油路供应状况,并酌情给予加油,保障“路通油足”;司炉带领我擦拭机车,查看锅炉气压、水表态势以及煤水箱的煤水存量,确保机车运行需要。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为落实“多拉快跑,安全正点”的铁路运输要求,在机车运行中大家严阵以待,恪尽职守,司机全神贯注操纵“气门把”,密切注视路况与设备运转动态,为机车安全运行把向掌舵;副司机目不转睛瞭望行车信号,同时保持与司机的交流沟通,做好突发状况的应急处理准备;司炉忙着为锅炉添煤、加水,而我紧随其后,一边听其讲解相关知识要领,一边观察他麻利的添煤动作。
乘务员一年到头,没有节假日,不分黑白天,风雨无阻夜以继日地奔忙在铁路运输线上。由于成天与煤、油打交道,又处在锅炉旁工作,每跑一趟车下来,浑身上下油渍渍、脏兮兮的。尤其到了盛夏时节,脸上的汗水与油灰融合在一起,弄得像刚下过煤井似的,让人辨不出模样,再加上一些老职工穿着用纱布当补丁(钳工用过的纱布洗去纱面)的工作服,常被人们调侃:“远看像要饭的,近看是机务段的,再看花钱净是10元的。”
别看蒸汽机乘务员工作环境差,劳动强度大,但技术含量却非同小可。且不说司机、副司机,就我这个司炉来说,除了要学习了解机车的主要构造及其功能(因当司机必先从司炉干起)外,仅就往锅炉里挥掀投煤那一气呵成的连贯动作,没有一年半载的历练,很难得心应手,尤其像我这样养成习惯的“右撇子”,还必须改为“左撇子”。因为司机室安装的相关设备决定了往锅炉里添煤,必须用左手持锨铲煤,用左脚踩开炉门踏板(形似人的脚掌),使之“锨、脚、投”三者协调联动,一鼓作气方能奏效。为此,我在车上跟着师父干,车下自己抽空练,尽管如此,两个月下来,还常常弄得手忙脚乱的,不是投进锅炉里的煤形成堆,就是连锨带煤磕在炉门上。师父鼓励我说:“司炉这工作看着容易,干起来难,这是技术活,有技巧,要常琢磨多练习,功到自然成。”
在师父的指导帮助下,经过四个月的勤学苦练,我终于达到了独立操作的要求。然而,正当我信心满满准备好好表现一番时,因长期饮食无规律,患了十二指肠球部溃疡,住进了铁路医院。出院后,根据铁路部门的有关规定,被调换了实习工种,改为机车钳工(修火车头),直至年底实习结束,返校后对口分到了铁道部工作。
时光荏苒,50多年过去了。如今,虽然蒸汽机车已难寻踪影,但是在火车上实习时受到的良多教益,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