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笑 撰文/供图

坊间名人

我所在小区有一间车库改造的老式理发店，名为“韩记理发”。店主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叔，有时在门前小憩，他总会亲切地跟路过的邻居招呼寒暄。后来，偶然一次机会走进大叔的工作室，见他正在剪纸，剪刀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飞，灵动得像有了生命。不一会儿，一幅栩栩如生的人物肖像便跃然展现。

惊奇之余，有人告诉我，这位理发大叔就是烟台剪纸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韩月湖。

剪纸世家写传奇

1955年，韩月湖出生在福山区东北关村的一个剪纸世家。奶奶陈淑花是村里的剪纸能人，她剪纸从不用样稿，剪人物最是一绝，坐卧立、走跑跳，每个姿势都恰到好处，栩栩如生。

韩月湖的姥姥于素秋，不但会单色剪纸，还会染色剪纸。染色用的都是纯植物天然染料，这些染料都要经过特殊方法加工才能使用，如红花用白酒浸泡后就是橘红色，白酒越多色泽越淡，加上白芷和鱼鳔做的胶水，渲染后的作品永不褪色。姥姥传下来的染色剪纸着色古朴典雅，勾绘精致，开脸可与工笔画比美。

姥姥还精通绣样剪纸，绣品出类拔萃，街坊四邻甚至十里八乡的亲朋好友找她要剪纸熏样或绣样，她都慷慨相赠，还免费教授数十名剪纸和绣品爱好者，可谓早期剪纸传承人。

母亲刘维芝心灵手巧，又得姥姥真传技艺，剪纸作品被县文化馆先后送到省市和全国参加展览并多次获奖。刘维芝不但会写字画画，还将文字运用到剪纸艺术中，创作的文字剪纸、成套剪纸、染色剪纸都大受欢迎。无论远亲近邻，还是慕名而来的剪纸爱好者，有来要剪纸样的，有想来学手艺的，都能得偿所愿，满意而归。据说，福山城区许多原创剪纸都出自韩月湖母亲之手，是名副其实的剪纸传承人。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韩月湖从记事起就天天看奶奶、姥姥和母亲剪纸，耳濡目染的艺术氛围使他对剪纸产生了浓厚兴趣，在长辈手把手地指点和传授下，他十岁就能剪出简单的作品。在得到家传绝技后，他又先后拜多位民间艺人为师，并开始对民间剪纸的由来、应用和寓意等开展深入的调查研究。五十多年来，锲而不舍地剪纸成了韩月湖的每日必修课，他以剪刀为笔，与彩纸为伴，创作了大量以福山文化为主题的剪纸作品，收藏各种福山传统剪纸花样，勤奋耕耘在剪纸艺术的天地之中。

如今，韩月湖的女儿韩娜也同祖辈、父辈一道，自觉承担起传承福山剪纸文化的责任，其剪纸作品在福山区“万城华府杯”迎春“福”字创作大赛中获成人组金奖。

工匠精神焕光彩

从十几岁开始，韩月湖便一天也没有放下过手中的剪刀，天天剪，日日练。起初只是学着长辈的样子剪着玩，有看上眼的作品还可以去集市上卖点钱。随着不断深入的练习和钻研，韩月湖对剪纸的热情日益高涨，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

韩月湖的剪纸技术持续精进，剪纸作品构图饱满而巧妙，物象链接变化无穷，线线相连，排列整齐，剪工精细，押毛流畅，线条细如发丝，转折润滑无剪裁痕迹，拿起任何一幅作品仔细看，基本没有断头的线条，特别具有典型烟台剪纸精致细腻、线条流畅的特点。渐渐地，韩月湖已不满足于市面常见的剪纸样，他开始收集和收藏老传统剪纸，潜心研究传统的剪纸技法、构图，并在此基础上加以创新，创作出一大批各种题材的全新系列故事作品。

随着“民俗热”的兴起，剪纸艺术越来越受到大众的关注和喜爱。福山剪纸艺术作为胶东地区民间美术的重要代表之一，其研究价值和艺术价值不可替代。韩月湖作为福山剪纸艺术的优秀代表终于被公众关注和熟知，剪纸作品屡获大奖：2000年6月，作品《巨龙腾飞五千年》获全国“千禧年”剪纸一等奖；2001年3月，作品《秋山行》获全国“吴道子书画”金杯奖；2003年3月，作品《情满烟台》获山东“民间剪纸大赛”银奖；2009年9月，剪纸作品《福山百年老剪纸》获中国民间工艺博览会金奖；2014年4月，“老鼠嫁女”系列剪纸共一百幅被烟台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收藏；同年11月，作品《福中福》获山东省民俗剪纸银奖……2008年7月，韩月湖的剪纸作品《北京盛开奥运花》被选为北京奥运会展品，并获全国迎奥运剪纸展金奖。

韩月湖的事迹被中央电视台、山东电视台、烟台电视台、福山电视台、中国艺术报等媒体多次宣传报道，本人受邀出访韩国、日本传艺讲学，为韩国、日本、英国、俄罗斯、泰国、吉尔吉斯斯坦的外国友人做剪纸艺术表演，受到众多爱好者的追捧。

勤学善思笃于行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剪纸要出精品，必须是剪刀、纸张和技法配合得当，缺一不可。剪刀是剪纸艺人的宝贝，如果得到一把称心如意的剪刀，剪纸人会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它，仔细使用，妥善保管。

韩月湖还记得，姥姥视剪纸所用剪刀如珍宝，常以精致的绣品荷包小心包裹。他也忘不了14岁那年，他曾背着母亲偷偷用她的剪刀剪纸，结果一不小心将剪刀跌落在地上。这一跌，剪刀尖弯曲了，剪刃儿也磕出一个缺口。为此一向温和的母亲大发雷霆，第一次动手打了他。

从那时起，韩月湖就自己琢磨着学习磨剪刀、修剪刀。当时有个磨剪刀高手潘师傅，春冬两季到城区拿着惊闺（招揽顾客的响器）在大街小巷一打，街坊邻居就知道他来了，纷纷拿着剪刀出门。每逢此时，韩月湖就跑到潘师傅跟前看磨剪刀，常常一看就是半晌，看得久了，干脆把潘师傅请到自己家里干活，看不懂的地方就问。潘师傅还教了一首磨剪刀的歌谣：剪刀要磨好，外口磨上一百下（次），里口就磨三四下，剪刀磨了一百下，不如小锤一打巴，打外里面快，打里修咬牙。最难开刃抢剪尖，剪刀严钱（连接轴）铆得好,一把顶三把。韩月湖没事就念叨这首歌谣，把自己闷在屋里“悟道”，慢慢地掌握了磨剪刀的技巧。到16岁时，剪刀不锋利、剪尖不合口、剪刃有牙口，韩月湖都能修磨得平整妥当，用起来得心应手。

这些年来，除了剪纸教学和传授剪纸艺术，韩月湖修磨剪纸剪刀也出了名，每年修磨剪刀千余把。有北京、济南、青岛甚至国外的剪纸高手都闻名而至，远道而来求购韩月湖的剪刀，使他磨剪刀的老手艺与剪纸艺术一起走出国门。

踏破铁鞋广搜集

韩月湖热爱搜集和收藏剪纸样式，整理剪纸背后的民俗民谣故事。他的理发店成为他探索搜集各种知识和信息的驻点。

有一次，韩月湖在与顾客聊天时，听说福山门楼镇门楼村有户人家，在新中国成立前的“海上”（芝罘区旧称）杂货店卖过剪纸熏样，还开过加工剪纸熏样的作坊，就急匆匆赶往门楼村。没想到，初次拜访便与主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交流了许多剪纸熏样制作的特殊方法。淳朴厚道的主人取出自家收藏的三尺整宣、整张毛边纸和小张幅剪纸熏样与他品鉴，临别还赠给他一些珍贵的剪纸熏样。韩月湖原本带了一元八角钱，想买些剪纸熏样回去收藏研究，主人却坚决不收，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懂行的人，大家交个朋友。

不料韩月湖刚出村口，就遇到三个地痞，他们把韩月湖从自行车上拦下来，逼问他有没有值钱的东西。钱和剪纸熏样很快被他们翻出来了。韩月湖急得大喊，钱你们拿走，剪纸熏样给我留下！那天夜里，他到家已是凌晨两点多。路遇歹徒也掩不住他获得上佳剪纸熏样的兴奋欣喜。那次获赠的多套花卉样稿，是难得一见的剪纸资料，如今都成了剪纸的“活化石”。

“过去福山剪纸的人很多，我只要打听到谁家有剪纸老样稿，就骑着自行车去找。福山过去有308个村，我都去过，见到的、听到的都记下来，回来自己琢磨，不明白的再想方设法去求证。”韩月湖说。他不止熟悉自己生活的东北关村，也熟悉福山其他大小村落。多年来，韩月湖用自己的脚步和车辙丈量着福山的乡村田野，收藏了六万七千多幅民间剪纸、老剪刀一百余把以及剪纸所需其他工具若干。

韩月湖将收藏来的剪纸样稿和剪纸民谣视为珍宝，其中蕴含的民间故事、吉祥寓意也都能娓娓道来。他还致力于搜集乡村的地名趣事、民居习俗、红白事习俗、节日习俗、名人趣事、老房屋照片等，这些也成为他研究胶东剪纸和民风民俗的珍贵资料。

民间艺术进课堂

2011年7月，韩月湖受邀参加烟台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会议，结识了鲁东大学民艺研究中心司书景教授，两人就胶东剪纸的相关问题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交流。司书景教授惊叹于韩月湖对剪纸方面的研究，有意让他到学校授课。会议结束后不久，司教授带着鲁东大学五位教授专程来福山拜访韩月湖，并就福山历史文化、福山剪纸等进行提问，算是一次综合考评。这可难不倒韩月湖，他从福山剪纸起源、应用、寓意、创作技法和特点、传统剪刀与纸张使用、剪纸与民俗关系、剪纸的传说故事、福山剪纸的分布状况、演变过程，以及现在剪纸艺术生存状况与保护方法等内容都做了详尽的回答。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2011年9月，只有初中文化的韩月湖走上了鲁东大学的讲台，为学生们讲授烟台剪纸以及传统民俗。他不断修正自己的授课方式，开始用“福山话”，慢慢更正成普通话，从来没有接触过电脑的他，从拼音打字到处理照片一点点学起，终于学会了制作课件，并熟练使用现代化工具为学生授课。鲁东大学艺术学院为他颁发了聘书，他成为正式的授课讲师。

韩月湖又先后在山东商务职业学院、清华美院、北京理工大学等高校教授剪纸，常年为芝罘区、莱山区、福山区的小学、幼儿园等教育机构上剪纸课，多次在芝罘区、莱山区、福山区文化馆和开发区图书馆、社区开展剪纸教学。同时，他还多次为鲁东大学、清华美院、北京理工大学硕士研究生辅导胶东剪纸方面的毕业论文，为他们提供剪纸实物和历史资料。韩月湖辅导的学生有的远赴法国、新西兰，将剪纸这门古老的艺术带出了国门。目前，韩月湖在山东商务职业学院设工作室一处，在福山非遗保护中心、福山河滨路小学各设非遗老物件展示室一处，采访和编写了《福山民间故事》。其中，《福山风物传说》和《福山剪纸》已出版发行，进一步推动了剪纸艺术的传播。

《福山县志》载，福山以“其民力田而好义，其士敦诗而好礼闻名遐迩，经济酬士、文章华国者不胜枚举”。韩月湖就是这样的福山人，他是市井中的理发师傅，更是为福山传统文化守护和传承的“民俗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