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5月20日
刘卫东
这是一张八个人的合影。照片上的“八兄妹”都已60岁开外了,是曾经的发小。八个人肩并肩微笑着站在一条废弃的铁路上,背景是一棵郁郁葱葱的槐树和三排红砖裸露的二层小楼。“这里是我们八兄妹生活的地方,我们都称它为‘小红楼’。”
“听说这里要开发了,我们相约来到这里。在樱花盛开的时候,在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重温那段纯真的岁月,于是就有了这张合影。”四十几年的沧桑,即将拆除的三幢小红楼和这条废弃的铁路,一起封存在了记忆中。
小红楼的故事,和这条废弃的铁路息息相关。
这是一条专用铁路,南北走向,有四华里长,南头连着莱阳火车站,北头连着莱阳市肉联厂,而小红楼正好镶嵌在这条铁路中间的西侧,恰像一个人挑着一副担子。小时候,我们一出门,就必定要经过这条铁路,它成了我们童年寻找乐趣的“捷径”。
小红楼的后边是一大片农田,沿着铁路向北,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冬天的时候,这里成了我们的乐园。
下了一夜的雪,天亮时雪一停,隔壁小菊就来约我了。“哥,我们今天去捕鸟吧?”她挎着个柳条筐,拿着根木棍和一小袋金灿灿的小米。我明知故问:“怎么个捕法?”“哥,你跟我来!”我们又招呼了小胖和大军一起去。找了一块平整的雪地,小菊用木棍把柳条筐支起来,在筐底撒了一把小米,掏出一根绳子,一头系在木棍着地的那端,我们牵着绳子的另一头,躲到十几米外的铁路路基下,悄悄地观察着鸟儿的动静。
一会儿,一只麻雀落了下来,它蹦蹦跳跳地来到筐沿外,东张西望,很警惕的样子。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地看着这只麻雀,生怕吓着它。它观察了一会儿,觉得没有危险了,就跳进筐底,开始啄小米了。我刚要拉绳子,小菊用手势止住了我。这时,又有几只麻雀跳进筐底。小菊向我使了个眼神,我一拉,那只筐倒扣了下来,可怜那几只麻雀,全被扣进了筐里。看着它们惊慌的眼神和在我们手中徒劳的挣扎,怜悯之情涌上心头。小菊说:“放了它们吧。老师不是说鸟儿是我们的好朋友吗?”于是我们手一松,麻雀飞走了。
看着麻雀渐飞渐远的身影,觉得这雪后的原野,是那么宁静。
铁路的南头是火车站。
靠近候车室那儿有一个书摊,我们经常在那儿租小人书看。去火车站,如果走大路的话,就得从东边绕,得多走两三里路。为了省时间,我们就沿着铁路走,一转眼就到了。
摆摊的是一位六七十岁的大爷,他风干成橘皮一样的手中握着一支旱烟管,足有一尺多长,上边系着一个小小的袋子,袋子里装的是旱烟末,闲着没事就来上一锅。靠墙斜倚着几个四四方方的木架子,几根细绳从木架两边平行扯出,小人书就一本本地挂在上边,远远看去就像一面彩色的墙。
那一圈看书的人,或蹲或坐或站着。我知道了这种巴掌大小的书就叫小人书,我也跟大家一样看得入了迷。
我们的精神食粮除了小人书,无疑就是电影了。那时候我们看露天电影,放电影的地方就在这条铁路的两头——肉联厂和火车站广场。
能看场电影就跟过年似的。为了能提前占个好地方,我们早早出发,沿着铁路走到放映场地。最好的位置当然就是放映机前这块地方了,来晚了就得上两边和后边了,或者看反银幕。
晚饭后大人们才过来。天完全黑下来了,放映师开始调光,一束耀眼的白光射到影布上,影布上立刻出现了许多兔耳朵、狗耳朵,那是小孩子们的手影。
电影开始放映了,照例先放新闻简报,然后才放正片。我们用这黑白的电影,充实着单纯而有趣的日子。“慌什么?一个李向阳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电影里的这句台词,被我隔壁的二弟模仿得惟妙惟肖,直到现在我仍记忆犹新。
这条铁路我们走过了多少次,记不清了。但是每当那棵槐树刻上一圈年轮,我们就又过了一年。一直走到了花甲之年,那棵槐树仍然郁郁葱葱,而这条铁路却已锈迹斑斑。
我总觉着,这条铁路并没有废弃,它正以另一种方式,向前延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