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香,幸福味

2023年05月19日

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从村子里一直往里走,走到没有人家的地方,是大片大片的农田。路两旁的是平整的土地,沟沟岔岔的地方也被勤劳的人们开垦了出来,成了大家口中的山坡地。山坡地再往上走,就真的是山了,土太薄,不适合种庄稼,人们就在上面植树,最多的是刺槐树。

小时候我曾问过爷爷,为什么山上有那么多刺槐树呢?爷爷说因为刺槐树特别好活,挖个坑,栽进去,浇三五回水就能棵棵保活,而且刺槐树繁殖能力特别强,既串根又打籽,每年春天老槐树下都有小树冒出来,为了不让它乱长,人们还会割掉一些,让它们尽量长成一排排的,用不了几年就能长成一片刺槐林。

春天,满山的刺槐树,结出了一串串肥硕的花蕾,甜香飘到村子里,人们就带上荆条编的筐,进林子里去捋槐花了。爷爷是家里最小的儿子,这轻快的活儿就分给了他。

爷爷和小伙伴一起,踏着朝阳出发了。他们走进林子里,放下筐,找到一棵含苞待放的槐树,先撸一把槐花苞塞进嘴里。爷爷说,当那香甜的味道在舌尖跳跃时,整个人都被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包裹起来,让人忍不住笑弯了嘴角。在槐花树下填饱了肚子后,爷爷就开始认真干活,毕竟一家人的晚饭就指望他捋回去的槐花了。

采回来的槐花稍微用热水烫一下,家里条件好的加足调料凉拌或者打进去几个鸡蛋炒一炒,既下酒又下饭。我们家里困难,爷爷的母亲把处理好的槐花拌上玉米面,厚厚的铺在蒸屉上,直接蒸熟,这样做的槐花有一个令人听来颇觉得心酸的名字——槐花苦累。蒸好了盛到大盆里,撒点盐和葱花一拌,香气扑鼻,每个人都能吃好几碗。

我想,爷爷大口吃槐花时心底里应该是幸福的,那是一个小小少年的希望之光,以致七十多年过去了,提起槐花,他早已浑浊的眼睛竟然明亮了很多,闪着炯炯的光。

“爷爷,我们一起去撸槐花好不好?”小堂妹试探着问爷爷。

“好啊!好多年没上过山了,真想去看看!”爷爷哈哈大笑着说。

我们扶着爷爷刚走到山脚下,空气中已氤氲着满满的甜香,抬头看去,山上的槐花和天空中的云朵连在了一起,让人一时有些犯迷糊,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云了。

爷爷坚持和我们一起爬山,要亲眼看看他年轻时栽种的刺槐树。爬到山顶,我们被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槐花美景惊艳到了。爷爷口中当年那几棵刺槐树早已长成了一大片槐树林,树与树紧紧相依,枝干相互交错,我试探着想走进林中看看,在树下走一走,让自己也沾染些槐花的甜香,可绕着树林走了很久,竟然没有找到任何一条可以深入其中的路,无奈只能放弃。

我们在林边撸了很多饱胀的槐花苞,还在爷爷的指导下摘了一些开得正旺的槐花串,满载而归。老婶给我们做了槐花宴。凉拌槐花,炸槐花串,槐花饼,蒸槐花苦累,槐花饺子,槐花鸡蛋汤。爷爷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槐花美食,忍不住红了眼圈,但马上,他皱纹重重的脸上就盈满了笑,那笑灿烂得一如初夏的阳光。

那天,爷爷吃得很香,还破例喝了一杯白酒。饭后,我们坐在月色里,请他给我们讲故事。那晚,爷爷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幸福啊!                张晓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