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刚 撰文/供图

掖县（现莱州市）西由公社拖拉机站，是当年全国最早的一家拖拉机站。祖祖辈辈的庄稼人，期盼千年的“耕地不用牛”“打麦场不再拉碌碡”“石磨不再用人推”“耕、播、收、脱”一体化的农业机械化曙光初现，父老乡亲们为之振奋。

1979年夏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经拖拉机站迟站长推荐、大队书记和公社书记同意，到西由人民公社拖拉机站当上了一名农机操作工。

一

上班当天，我就听师傅说，我们站原有职工36名，这些人都是当年从村庄上挑选的青年骨干。在站长滕文法、迟仲山的率领下，大伙同舟共济，在3间老营房的基础上白手起家，从无到有，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才打拼出了这一片新天地。

如今，员工增加到了100多名，在朝南大门的西侧，还盖起了一幢三层综合办公大楼，站员们个个眼睛里都闪着自信的光。

站里原有的小型拖拉机和机械设备已被淘汰，此时拥有54马力（链轨式）“东方红”牌、75马力（链轨式）“东方红”牌、45马力（胶轮式）“上海”牌、55马力（胶轮式）“铁牛”牌，大、中型拖拉机20多台辆。这些拖拉机，站里通过技术革新，都配备了先进的附属装置，如虎添翼，一机多用。“东方红”的前头安装上大铲，就是推土机；车尾安装上悬挂和犁子，就能耕地；安装上输出功率转动轮，就能带动脱谷机工作。胶轮拖拉机平时运输货物，同“东方红”一样，前头安上收割机就能割麦子；车尾安装上传动轮，就能带动脱谷机工作；安装上悬挂和犁子就能耕地，这些都是工人师傅们汗水和知识的结晶。我们站是当时烟台地区乃至全省农业机械装备最齐全、配置顶级、水平领先、服务优良的公社拖拉机站。

我上班后第二周，站里成立了以革新组为龙头的技术攻关小组，在组长徐永兴的带领下，师傅们起早贪黑，经过反复试验，赶在秋收前，又研发生产出24行小麦联合播种机2台，填补了行业的空白，各级领导和专家都来现场观摩，电视台还专门做了采访报道。

全站上下从站长到职工，钻研技术蔚然成风，干事创业的情绪高涨。工人师傅们个个都淬炼成行家里手，人人都怀揣绝技，大到机械的构造，小到轴承油封的种类，再到高超的驾驶技能等等，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堪称复合型人才。虽然站上人数不算太多，但人才济济，革新组组长徐永兴、副组长盛岐浩、技术组组长施嘉滨、钳工吴相才、机修工邓冬福5名自学成才的“土专家”堪比如今的“大国工匠”，在行业内闻名遐迩。

二

随着农业机械的不断增添，站里相继成立了机修车间、机械车间、气电焊车间、锻造车间、钳工车间（也叫革新组）、检测车间、木工车间7个车间，同时还对外承揽加工业务，增加了营业收入，一举两得。

站里在厂区北侧建起了一个设备先进的大型面粉加工厂，老驾驶员李同高担任厂长，十里八乡的群众都用小车推着麦子来这里换面。每年麦收前是最繁忙的时候，大门外排成的“一字长蛇阵”成了西由大街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后来，林元盛站长开拓创新，又一次走到了市场经济大潮的前面，在西由大街西边的沿街房，成立了全县第一家专门经营农机配件的门市部。在盛坦龄经理、孙学云经理的精心经营下，顾客盈门，生意兴隆，也为站里的利润增长开辟了新领地。

每年“三夏”和“三秋”，是站里服务农民、农村、农业生产的“黄金季”，院里的这些“东方红”和“铁牛”以及大型机械设备，都有了“用武之地”。村里的书记、大队长，都起早赶到站里，争相领车，农机设备成了“香饽饽”，更是我们捧在手心的“心肝宝贝”。

我们人车同行，精神抖擞，到各个生产队不分昼夜轮番作业，在场院（打谷场）脱粒，在老乡收获后的土地上耕地、播种，忙个不停。驾驶着55马力“铁牛”的队员，每天精耕土地150多亩；驾驶着75马力“东方红”的队员，每天精耕土地200多亩。在广袤的胶东掖北平原上，纵横驰骋。

20世纪70年代末，西由公社是胶东经济重镇、人口大镇、国家商品粮生产的重要基地，机耕面积占约90%以上，小麦机播面积占约80%以上，小麦机割接近100%，小麦机脱接近100%。按以上几项数据综合测算，西由拖拉机站完成的工作量占50%以上，余下的由村庄里的机械队配合完成。

当时的西由公社在全省率先实现农业机械化，并被授予“全国农业机械化先进单位”，把农民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了出来。西由公社粮食亩产直奔“吨粮田”，在全省首屈一指。这些骄人的业绩，让我对拖拉机站更加情有独钟，对曾朝夕相处的师傅深怀敬仰之情。

我们一般都是单机、单车野外作业。夜幕降临，劳累一天的老乡们都陆续收工回家，人欢马叫的田野渐渐沉静下来，空灵、宁静，只留下蟋蟀和夜鸣虫阵阵低鸣。在星星的陪伴下，我们挑灯夜战，师傅驾驶着“东方红”在田地里来回行驶着。我坐在操作铁椅上，不断地调整着犁铧的高低深浅。回头转望，在机车尾灯的照耀下，七片锋利雪亮的犁铧身后翻卷起了层层小小的泥浪，在美丽的夜色中散发出浓郁的泥土芳香。

由于要自己动手保养、维修车辆和设备，时常在车底下摸油，有时弄得脸上和身上都是油渍，工作服更是油腻腻的，大伙儿交接班的时候，经常会调侃自己：“远看像掏炭的，近看像要饭的，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拖拉机站的。”其实，我们站里的青年职工都是一些优秀的初中、高中毕业生，个个都很帅气。

在当时的乡下，流传最广泛的还有这样一句顺口溜，“你若是入行就入西由拖拉机站，你若是嫁人就嫁西由拖拉机站的驾驶员”。我们机组的邓师傅在脱粒作业的打谷场上，还赢得了一位美丽姑娘的芳心，收获了一段甜蜜的爱情。

三

1980年6月下旬的一天，站长安排我和师傅到街西头村去脱粒。

当我们的大型脱谷机在“东方红”拖拉机的牵引下，进入第一生产队的场院时，男女老少欣喜若狂。

那时的场院大都用比较结实的黄土墙围成，面积有四五个篮球场大，老乡们早已用碌碡压得坚硬结实、油光锃亮。

我和师傅首先选准安放脱谷机的最佳位置，调整方向，然后娴熟地加固、安装、调试，不一会儿，欢快的马达就响了起来。在师傅的建议下，施队长果断地把五六十名男女社员和10多名中小学生分为四个劳动小组，各就各位，脱粒作业有条不紊地开始啦。

第一小组是中年男社员，大约10多人，大伙儿头戴斗笠弯腰挥叉，把解开草绳的“麦个子”均匀地送到脱谷机的链条输送带上，脱谷机“张开大嘴”，每小时脱粒小麦1000多斤。

第二小组是青年小伙子，在脱谷机接粒口，一会儿工夫就陆续接满了一袋又一袋金黄色的麦粒，然后再倾尽全力抬到磅秤上。

第三小组是全体妇女，大约20多人，她们齐心协力，互相配合，握着木叉把脱谷机分离出的麦秸草迅速地垛成一个又一个圆锥形状的麦秸草垛，非常标致，远看像是一个又一个漂亮的“蒙古包”。

第四小组是放假的学生们，专门负责从脱谷机底下扒拉麦糠，然后用木锨和木耙一溜小跑地运送到指定位置。由于这活儿既呛又脏，他们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个“小泥人”。

中午时分，队长派人送来了馒头和猪肉菜，保管员又从菜园子里摘下了两筐西红柿，大家蹲围在脱谷机旁，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饭后又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劳动之中。

太阳当头，骄阳似火，一丝风也没有，热得人喘不过气来，参加脱粒作业的人们个个挥汗如雨，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喊累，在各自的岗位上不停地忙活着。

我和师傅更是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检查发动机的水温，一会儿给快速转动的脱谷机大皮带打油，一会儿查看机械的零部件是否运转正常，还要观察脱谷机周围的安全环境，确保机组安全、节能、高效运行，并填写工作记录。稍有空闲，还要帮老乡搭把手。

傍晚，保管员点燃两盏汽灯挂到场院上空，整个打谷场照得如同白昼。下半夜，我们每人轮休两个小时，就在脱谷机旁打个盹，整个夜晚就这样度过。

我们机组4人，连续奋战10多个昼夜，脱粒完了6个生产队场院上的小麦，总计30多万斤，并创造出同行业单车油耗最低、单机脱粒数量最多的纪录。

在一年又一年的车辆行驶、机组运行中，队员们“南征北战”“东进西征”，功勋卓著。每年，全国各地的同行们都来我们这里参观学习，络绎不绝。我们站受到掖县农机局、烟台地区农机局、山东省农机厅、国家农机部的多次表彰。

1980年9月，站长林元盛和掖县县委书记又一同到北京参加全国农业机械工作会议，在这次隆重的大会上，我们站被授予“全国农业机械工作先进单位”，摘取了全国农业机械工作皇冠上的明珠。

西由拖拉机站是一个团结奋进、追求卓越、服务真诚、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集体，是那个时期乡村最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是家乡的荣耀，在几代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本文的原始资料由孙学云、邓汝万、唐风音提供，照片由李锦洲、王立森、王凤英、夏凌通、王学雷提供，特此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