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5月15日
刘宗俊
母亲住的老屋东墙上,成年累月地悬挂着一本月份牌,厚厚的,巴掌大。
墙钉上拴了一根粗粗的红线绳,绳上绑着个黑色铁夹子,每过一天,母亲便蘸着唾沫撩起一张日历,用夹子夹紧。直到一年到头只剩最后一张时,母亲便很庄重地伫立在月份牌前,恋恋不舍、小心翼翼地轻轻将月份牌整个卸下,又戴上花镜,从头到尾一页页翻看着。月份牌的留白处,被识字不多的母亲歪歪扭扭地划拉得满满当当。有不会写的,母亲就用自己才能读得懂的符号做个标记,内容有:什么时间儿女回家给了多少养老费、赶集割了多少肉、交了多少钱的电费……几毛几分都列得详详细细。母亲随手翻着,并把有皱角的捋平整,小声嘟囔着:唉,又一年,真快。
母亲重新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新的月份牌,钉好,夹紧。最后,把替换下来的放到西屋靠墙柜子最底下一个长方形的鞋盒里,鞋盒里的月份牌大小一样,一个挨一个,一个摞一个。这样的鞋盒,已经平摆了五个。
房屋已年久失修,墙皮开始一块一块地剥落,钉眼处也变得松动,挂不住。母亲摘下月份牌,挪地又钉上。墙眼越凿越深,越钉越密。姐说,抹抹吧。母亲说,不用,这样就挺好看。
岁月的脚步匆匆,我们姐弟两个先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回母亲那儿也就越来越少。母亲除了冬天到姐姐家住两个月外,谁家也不去。再回时,不经意间发现,东墙上月份牌上的黑夹子不见了,月份牌的厚度也变薄了许多,猛然感觉到:我们很久没回来过了。
上了年纪的母亲始终闲不下来,除了忙活自己家的地外,还时不时地打个零工。劝她别遭那个罪了,她却说,干点儿活还有个伴儿聊聊天,在家坐着闷得慌。
母亲的日子由“夹着过”成了“撕着过”,过一天,撕一天的日历。留下来的,总是我们回去的日子。母亲说现在卖月份牌的商店越来越少,不等把当年的月份牌撕完,便急着到镇上商店挨家去寻。
姐姐买了一款“老人机”给母亲,告诉她:开机就能知道日期,不用再撕月份牌了,又反复手把手地教母亲学会使用。谁知过后,一呼叫,要么关机,要么无人接听。
母亲离不开月份牌,就像年轻人都离不开手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