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宾

早上妻买菜归来，言及有卖刺槐花的。物以稀为贵，价格自然不菲。我听后，好像听到山野在殷切地召唤。吃罢早饭，便与妻携带方便兜，乘坐公交车，在郊外的塂顶下车。但见满山的刺槐树相继开花了。放蜂人总是紧跟春之芳踪，老早赶来了，公路两旁摆放着好多蜂箱，搭起几座帐篷。蜂群有如蚊蚋飞舞其间，嗡嗡声不绝于耳。

我们俩徒步二里许，来到水库西面的小山。我对这儿非常熟悉，每年中秋时节的雨后都会到这儿捡莴儿（蘑菇）。这儿除了松树就是刺槐树，尤其山半腰小刺槐树较多，伸手就可撸花。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只有少数刺槐花张开笑脸，或是含苞初绽，大多是蓓蕾丰盈，白绿参半；有的则如大米粒儿，绿莹莹的，需过一个礼拜才能开放。

我在撸花时，几只蜜蜂从花朵中爬出来，它们视我为不速之客，像些金黄色的石子儿悬在我面前，不住声地鸣叫，分明在抗议我们侵犯了它们的领地，掠夺了它们赖以生存的资源。我深感内疚，但是为了品尝野味，只好夺蜂之美，此情望谅。再说，我们只撸那些含苞欲绽的，至于那些完全开放的，以及还未长大的花蕾，则统统不要，留待你们以后采粉就是了。既然这样，你们何必斤斤计较呢？附近有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在用它聪明的才智和圆润的歌喉，营造出一种至纯的宁静。一只山雀嫌山中寂寞无聊，乍见到我们，便飞到近前热情“搭讪”：槐花开啦，赶快采吧，错过时机，可就没啦。我应声作答：是的是的，正在采哩，多谢提示，我甚感激。我饶有兴致地撸花，同时端详眼前这生机盎然的生命景色，享受这祥静融洽的生活乐趣。

撸着撸着，我仿佛产生了幻觉，返老还童，与伙伴们在村边的刺槐林子里撸花儿。

刺槐树是故乡的主要树木，村里多是大树，南沟、北山则密而成林。它们与乡亲有同样的秉性，生来不嫌地面苦，越是岩石嶙峋的山坡，越长得旺盛，树干挺拔而坚硬，鲜有扭曲之媚态，而且浑身长刺，凛凛然不可侵犯。它们不像杏花、桃花、李花、樱花、梨花、苹果花那样群起争春，而是等那些花儿依次表演结束之后，方登台亮相，这时，节令已经踏进夏天的门槛了。刺槐花如同村姑一样，朴素清雅，落落大方，不会矫揉造作，只要春风频频抚摸，春雨细细滋润，就像得到号令，于翌日清晨竞相开放，成为故乡一道靓丽的风景。刺槐花与藤萝花十分相似，一嘟噜一嘟噜的；又如白色的流苏缀满枝杈；一树树，一片片，淡雅成趣，宛若徘徊于故乡的酣睡未醒的晨雾。细溜溜的小南风吹来，花儿婆娑，犹如数不胜数的粉蝶落满枝头。馥郁的芬芳注满每一处农舍，细细嗅之，如同佳酿。

刺槐呈嫩条时，长满了尖刺，待长成大树后，尖刺就从树干枝杈间褪去。我和伙伴们时常爬上树倚着枝杈摘花儿，女孩子不擅爬树，只能待在树下央求我们撅一些花儿稠密的细枝抛给她们。长辈们曾告诫我们，撸刺槐花时，对于小刺槐树决不允许撅枝撸花，因为树也是有生命的，撅断树头树枝，等于弄残了它的身体，它会疼得受不了的。不过，对于那些高大的刺槐树来说，在枝杈间撅些细小的枝梢并无大碍。另外，刺槐花开之际，正是鸟儿下蛋或孵化雏鸟的时候，撸刺槐花时，倘若发现了鸟蛋或雏鸟，千万不要动它。鸟儿和树是亲戚，风儿为树梳头，鸟儿为树捉虱子。我们牢记长辈们的话，见了鸟巢从不动它。我们将刺槐花囫囵嘟噜摘下来，抑或有选择地撅些细枝抛下去。这举手之劳总会博得女孩们的青睐，她们银铃般的笑声在林中荡漾；她们的笑脸就像盛开的刺槐花一样灿烂！我们深受鼓舞，大显身手，树下愈发热闹起来。

刺槐花不苦不涩，馨香扑鼻，撸一把揞在嘴里咀嚼，如同在默读一个春天里的故事。刺槐花用开水一焯，再用凉水一浸，可掺入豆面渣，也可佐以五花肉包包子，那可是不可多得的美食呢。槐花蜜委实是蜜蜂酿造的琼浆玉液，是蜂蜜中的上品，品尝一口，沁人心脾，唇齿留香。由此可见，刺槐花乃是大自然对人类的一种慷慨馈赠！

是的，人类生存离不开树木。人类与大自然唇齿相依，血脉相连，历来在选址定居时，注重树荫水泽，林茂风爽。尤其古代一些高士，看破红尘，归隐山林，苍松鸣泉为伍，明月清风相伴，亦耕亦樵，青灯黄卷，虽然清苦，倒也逍遥。眼前这片花儿盛开的刺槐林，既是蜜蜂的乐园，又是人们休闲的好去处。倘若没有这些树，没有这片山林，自然而然就没有了如梦如幻的槐花，就没有了委婉动听的鸟啼，那么这片山峦就变成了一座冷山，一座死山！因此，人们务必像保护自身一样保护树木，保护山林，保护环境，与芸芸众生和谐相处，同生同乐，共存共荣。

我们俩撸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满载而归。一连几天，我仿佛仍置身于槐花飘香的刺槐林中，心里感到香香的，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