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英

清明夜梦到父亲。想起小时候一个人睡在外屋父亲盘的土炕上，烧得又暖和又不烫人，睡在上面可舒服呢。半夜里，父亲总是起来几次，从里屋出来给我盖被子，唠叨着：“这么大的闺女了，睡觉不老实，总是蹬被子。”一次，我从炕上掉下来，由于身上裹着被子，没摔醒，接着在地上睡。父亲听见动静，火急地跑出来，把我抱到炕上，用一张桌子挡住床边。

父亲在世时，我很少想到他的好处，自从他过世，我总回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温馨岁月——父亲带着我去联营旁边的小饭馆吃烩饼，他总给我一大碗，自己吃一小碗，然后欣赏地看着我狼吞虎咽；父亲带我去地里干活，其实我干不了什么活，就是和他做个伴儿，他一边干活，一边教育我，讲许多做人的道理；父亲带我去他们单位的文艺晚会看节目，人家不让带孩子，他向领导说了许多好话，才带我进去；冬天，我感冒浑身酸疼，父亲总是用他粗大有力的手给我搓背，让我发汗，至今每当我感冒时，还总想起父亲的手……

多少年以来，我总以为我17岁就离开家，享受父爱最少，其实我错了。17年间和父亲一起干活，我受父亲的教诲最多；离开家的30多年，父亲每一封来信总是和我谈他的欢喜和忧愁，其实是在潜移默化地教育我。我之所以能在生活中和事业上取得一点成绩，绝对和父亲的教诲有关。而“我很感激您”这句话却一直没说出口，想到现在没有机会了，我的泪水已经湿了枕巾。正所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天国里的父亲，您能感知到女儿的思念吗？

父亲母亲离开我已经十几年，可在我心中他们从不曾离去。父母都是老革命，他们一生清贫廉洁，过着最普通的百姓生活。父亲在抗日战争中是儿童团长，解放后出来工作，仍然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小时候，父亲常讲故事给我听，周末还带我去看电影，有时带我去茶馆听说书人讲古道今。父亲疼爱我，对我要求也严格。弟弟妹妹考试及格就可以得到父亲的表扬，而我得90分还会被父亲批评。父亲要求我学习好还要吃苦耐劳。每年春天，父亲都利用业余时间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开荒种菜，他总带着我去翻地、点种、除草、浇水。一边干活儿，一边对我说：“你是爹爹最大的女儿，你的行为是一种无声的命令，你学习好，爱劳动，孝顺父母，弟弟妹妹就会跟你学，所以你要争做最好的学生、最好的女儿，这样就等于帮助父母教育弟弟妹妹了。”母亲也经常对我说：“你们这些孩子，就像一群羊，你就是头羊，羊群要走到哪里，就看你这头羊怎么带路，所以你一定要起好带头模范作用。”

父母一生中最骄傲的事情就是我考上大学，每次父母亲收到大学里寄来的成绩单都极其欣慰。为了给父母带来惊喜，我一直很努力。

父亲文化水平不高，但他尽力教育我。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开始教我认字、写字和算术。父亲的字刚劲有力，他对我说：“字是文化人的面子，字写得不好，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于是我经常照着父亲的字练习。等工作以后，同事都说我的字有男人的霸气，那是因为我模仿父亲写字的结果。

父亲退休后，就回到老家务农，那年冬天我回家探望父母，陪着父亲去积肥、喂猪，如儿时一样，父亲边干活边和我聊家常。离开家的时候，母亲给我带了一篮子“家乡的味道”，父亲送我，边走边说话，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路上走走停停。走到村口，我和父亲一起回望故乡，小小村落，在群山怀抱之中，鸟语花香，炊烟袅袅。

如今想到这一切，泪水纷纷落下……父亲，母亲，今生没能好好孝顺你们，来世还做你们的女儿，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