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传强/口述 吕晨光 于功义/整理

1944年，刘公岛汪伪海军起义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胶东半岛，传遍了全中国。胶东《大众报》印发了《号外》，延安《新华报》及时播发，美国旧金山电台也予以转发，《新华日报》则作了长篇报道。

胶东军区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尽快把这支起义部队改造成为真正的人民军队。如何尽快改造成真正的人民军队？选一个解放区村庄以整（改）编、整训方式，运用我党我军新式整军这一军民融合、克敌制胜的法宝，对起义部队进行改造、磨练。

70余年后，笔者有幸记录了大石疃村老人、主要是吕传强老先生的口述，核实了相关资料，书成下文。文题中的“疃”，时为胶东军区抗日根据地牙前县观水区大石疃村（现为牟平区观水镇大石疃村）；海军支队，时为驻威海卫刘公岛汪伪海军一部投诚后被我党改编的“胶东军区海军支队”，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第一支海军部队。

起义部队整训，选定大石疃这个解放区模范村

1944年11月底，一天大清早，俺疃的干部吕善富等人便挨家挨户通知村民和学生：头晌8时到村东南路口小井那儿欢迎八路军进驻咱村。为了保密，当时只告诉来的是八路军及随行家属。

上午9时许，从胶东军区驻地埠西头方向南塂坡顶走来一支队伍。越走越近时，锣鼓、大杆号、小长号、唢呐等鼓乐器一齐奏响，人们挥舞起彩绸彩旗，不断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八路军来俺疃！”

四位腰挎短枪的人走在队伍前，随后是马拉炮车，紧随的是排成两列肩扛长枪的步兵，精神振奋，迈着整齐的步伐。后面是妇女和孩子，大约600人。

在村南的场地，部队按班、排建制顺序步出队列，跟随村民入住农家房舍。支队部安排在村中央的吕家祠堂里，参谋干事、助理员、后勤保障人员和部分支队领导安排在就近村民家里。眷属亦随同安置。

没想到的是，有些村民等到最后，家里也没有安排入住人员，便拥上前拽拉支队官兵，一定要他们入住自己家。特别是烈军属，更是争先恐后，并高声说：“放心吧，我们会像待自家儿女般待你们的。”“你们住在俺家，俺牺牲的孩子也放心了。”

村民们对官兵爱如亲人的热烈场面，对这支起义不久的军队来说，不但没见过，听也未听说过。他们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抑制不住地说：“还是共产党英明伟大，深得民心。”“我们投奔共产党、八路军真是选对了。”“早点起义就好了！”

抗日军民爱护海军支队，许世友亲自慰问

当时我军总部及山东军区各级军政首长，对这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海军队伍极其关注，各级政府党组织亦倍加关心呵护。在日常保障方面，除了给养标准高于其他部队外，还指令村里安排一位德高望重、极具责任心的村干部专门负责支队事务。为此，村秘密党支部（党员身份和党组织是1949年11月牙前县观水区于大石疃村召开党代会才公开的。——作者注）专门开会硏究人选，最后推举吕善富担任村长专事支队工作。

在医疗、安全方面，专门从胶东军区驻观水村的医疗二所抽调了80多人进驻大石疃村，随时为支队官兵进行医疗救治服务。同时，从军区作战部队的13、14团抽调战斗力强的连布防在大石疃村周边；要求附近多个村的民兵、儿童团加强岗哨盘查；特别叮嘱村干部不要安排并力阻支队官兵去荒山野岭采药或进行农业劳动。

围绕支队官兵日常三餐和整训工作，全村男女老少以抗日根据地人民前所未有的淳朴热情提供方便。他们缝被、做衣、洗衣、制鞋，腾出亮堂房间，备好暖炕柴草，处处考虑周到，事事安排到位，甚至亲手为官兵制作面点、豆腐。夏日熏蚊的艾蒿、解暑瓜果、绿豆汤等均采送到他们面前，还手把手传教一些当家活计。每逢田里下来新鲜粮果蔬菜，总先送给官兵品尝。学校的师生也常演出慰问。无微不至的关怀，感动得官兵们无以言表、涕泪俱下。

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胶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政治委员林浩、胶东行政公署代理主任曹漫之等军地领导，来慰问海军支队官兵及医疗二所医务人员与大石疃干部群众。时值1945年春末，在村东南山楂峦晒谷场举行接见大会，许世友、林浩、曹漫之等军政首长相继讲话，号召大家向海军支队学习，迎接抗日胜利的到来。海军支队官兵以健壮的体魄、整齐规范的阵容，展现了整训以来前所未有的军事政治面貌。尤其以舰船航海为题，轮机手舰炮手等专业技能的徒手表演，令军政首长大加赞赏，也令周围村庄的群众眼界大开。随后进行了文艺慰问演出，鼓锣喧天、鞭炮齐鸣、根据地人民欢呼雀跃的热烈场面，村里老人们至今记忆犹新。

党和人民的关爱，是起义官兵蜕变的源泉

海军支队官兵经过一段时间整训后，经过人民军队为人民的宗旨教育与亲身体验，政治觉悟、精神面貌、组织纪律性等方面均发生了可喜的变化。虽然村里按上级要求不许他们参加生产劳动，但他们积极主动帮村里修路筑坝、抢收抢种、建房修屋等，还主动帮村里训练民兵、提供训练教材甚至武器弹药。过去，村里时不时有兵痞匪盗侵扰，支队进驻后，村民的日子太平了。对于村民的赠予，哪怕一捆菜、一瓢花生、一篓地瓜，甚至一棵白菜一根萝卜，他们也都按价付钱，对实在推拒不了的，他们会回送些米面馒头油盐等物，谁要是不收，他们会长跪不起直至对方收下方起身。他们以这种最原始淳朴的方式表达内心的无比感激之情……

吕传强老人自豪地说：“由于海军支队长郑道济与他的大夫人生的大儿子郑杰民、小儿子郑杰浩住在俺家正房东大炕上，12人的警卫班住在东炕里屋和厢房里，所以我对海军支队前身的秘密知晓得比别人更早更多些。”直至海军支队为了宣传和铭记起义前后这段非同寻常的历史，利用整训期间编绘了带有文字图片的大型连环画，并张挂在吕家祠堂，方才真正揭开了这支部队的神秘面纱。

1938年3月7日，日寇侵占了威海卫，在刘公岛建立了汪伪海军华北司令部、日本海军华北辅导部、伪海军威海基地司令部、练兵营和派遣队等军事单位，驻有士兵600多人。日伪以能学到航海、轮机等技术、发放高额津贴等优厚待遇为诱饵，致使许多失学失业青年不明真相，进了练兵营。当新兵进驻刘公岛后，除了吃不饱穿不暖和紧张刻苦训练外，还要做苦役和遭受日军教官的随意鞭笞和凌辱。即使结业分到部队后，仍摆脱不了日伪军官的欺凌，大家的反抗情绪愈来愈甚。

1944年，在八路军强大的军事政治攻势下，刘公岛伪海军练兵营少尉队长郑道济决定反正。7月，郑道济和教练班长连成、毕昆山结成“三义团”，为起义做前期准备。11月5日，暴动举行，他们击毙日军官兵17人，打死伪海军威海基地司令李玉坤及中校秘书少校翻译等20多人。翌日，于文西县双林前村（现牟平区姜格庄镇）向八路军投诚。10日，在党组织协助下，郑道济又派人策动伪海军驻荣成龙须岛派遣队中尉队长丛书生率67人到文登县林村（现威海市文登区葛家镇）投诚。郑道济、丛书生拉出队伍600余人（含眷属），带出舰艇4艘、钢炮3门、炮弹200发、机枪5挺、手枪100支、步枪400支和大批军用物资。八路军胶东军区及上级机关对这一弃暗投明的壮举通令嘉奖，《新华日报》《大众报》亦进行了专题报道。

两支起义部队随之进行了改编，山东军区授予山东胶东军区海军支队番号，下辖四个中队，任命郑道济为上校支队长、胶东军区政治部主任欧阳文兼任政治委员，胶东军区原特务营营长王子衡任副支队长，连城、毕昆山、李仁德、丛树生分别任一、二、三、四中队上尉中队长。不久，胶东军区派李伟任支队政治部主任，派罗江、刘金凯、王日新、曲波任中队政委。同时建立党、团组织，以加强党的政治思想工作。随后，在根据地内选择“党的领导强、群众基础好”各种条件具备的村庄进行休整集训。大石疃为首选村。

经过近一年的整训考核，尤其支队官兵与抗日军民的水乳交融，起义人员已由旧军人蜕变为革命战士，很快便奉命赶赴别处执行新的任务。那是1945年夏末的一天，因是秘密行动，村里没有组织欢送，村民们仍自发地如欢送亲人般百番叮嘱千般关爱，甚至抱头泪泣，有的哽咽声动。支队长的两个儿子则抱着吕传强一家号啕大哭，死死不肯松手，警卫班长等人只得用力拽开……

海军支队立下赫赫战功，扩编时杨子荣参军

海军支队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村民们不知他们的行踪，后来从来信、支前民工和伤残复员人员等渠道得知，他们出村后一路向西，参加了即墨战役、莱阳休整扩编，奉命开赴东北，立下了赫赫战功。

在“即墨战役”中，海军支队炮兵发挥舰炮的威力，常以一二发炮弹摧毁敌炮楼，极大地减少了我军的伤亡，夺取了胜利。战役后，海军支队进驻莱阳沟头村（现为莱西市水集街道办事处所辖）休整，补充兵员500人，支队扩编为2个大队，一个警卫中队，共1000多人。

1945年秋，杨子荣在老家瞒着妻子母亲，报名参军，被编入胶东军区海军支队。10月随部队奉命挺进东北。挺进途中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之后，成了威震东北的剿匪英雄。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9月11日，中央向山东分局发布进军东北的第一道命令。9月28日，中央要求必须在20日至一个月内，渡过二三万部队和干部。必须用力迅速组织渡海。10月21日，胶东军区海军支队奉命挺进东北。此时，已扩编为2个团。25日乘坐10艘木帆船和3艘海轮从龙口起程，27日抵庄河登陆。后随战事发展需要，又多次进行组编改编。

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若干年后，仍有当年支队官兵的信函飞至大石疃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