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亮

我家有二分地，在芝房村东的山耩上，因位置僻远，父亲每年只简单种上点麦子，早春时节挑一担粪水去喂喂。这个时候，他总爱叫上我一起去，我就乐颠颠地如小狗一样跑前跑后地跟着，因为父亲忙完活儿，会带我去折满满一大抱迎春花回来。

你知道那是多么繁茂的一大片迎春花吗？它们生长在离我家麦地不太远的地方，看似柔弱的枝条，却盛开着密实的、黄灿灿的花朵，那种娇嫩却又略显桀骜的黄缘何那么好看！

父亲说：“迎春花，多好听的名字呀！”我也觉得好听。在春寒料峭的季节，别的花还未醒来，它们却闷声不响，带着一丝丝朴素的笑容和一丁点儿的倔强不经意间就开了。父亲问我：“你喜欢它吗？”我说：“那当然，它不怕冷！”

那年早春，父亲挑着一担粪水带着我又来到麦地，却发现忘记带粪勺了。面对两大桶粪水，父亲想了想，直接用双手捧起了粪水泼向麦苗。最终父亲把双手插进泥土里，翻来覆去把双手揉搓得干干净净。

父亲问我：“儿子，你觉得爸爸脏吗？”我说：“不脏。”父亲说：“那我们还去折迎春花吗？”我说：“当然要折了，我都等一整年了！”

我又抱了满满一大抱迎春花。回家后，母亲找来一个装着清水的瓶子，把我抱回来的迎春花插进去。

夜里，街坊大妈来串门，街坊二叔也来找父亲打牌，父亲却不见了。大妈坐在炕头上，二叔蹲在门槛上，他们看见瓶子里的迎春花，说：“嘿，这东西好看。”母亲说了父亲忘记带粪勺子用手捧着粪水喂麦苗的事。街坊二叔说：“没啥，我也这样做过，嘿嘿……”

隐隐传来咳嗽声，街坊大妈没在意，街坊二叔也没在意，只有我注意到了。我偷偷走到里屋，把土炕下的盖板轻轻掀开一点缝儿，我怕闷着躲在地瓜窖子点着煤油灯偷偷用功学习的父亲，我看到父亲学习的小木桌上放着书本，书旁还放着一小束迎春花。

那一年，国家刚刚恢复高考，作为老三届学生的父亲，正在努力地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