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

毛脚鵟（kuang），颇有灵性的鸟儿。做梦也没想到，我与毛脚鵟竟有一段难忘的故事。

去年2月，我回到了风景如画的老家——长岛。2月15日傍晚，像往常一样，我又散步踏上了南长山岛南海沿大坝。新建的大坝逶迤、磅礴，海浪微鼾，微风拂面，五脏六腑仿佛被清洗了一遍，舒爽、惬意、陶醉。每每走到大坝北侧的英山脚下，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向英山顶上高耸入云的“革命烈士纪念碑”望上几眼。此时的纪念碑，群柏环绕，晚霞映照，熠熠生辉。一群喜鹊叽叽喳喳围绕在纪念碑周围飞上飞下。忽然，碑顶上一只大鸟映入我的眼帘，像是一只大鹰栖落在碑顶。这就奇了，鹰是候鸟类猛禽，每年秋天去南方越冬，来年春天四五月份回北方繁殖，现在咋就现身长岛了呢？

是夜，我拿起电话向长岛自然保护区鸟类专家范强军站长求教。他告诉我，英山烈士碑顶上那只大鸟属鹰科，名叫毛脚鵟，是国家二类野生保护动物，也是罕见的冬候鸟，同时是寿命最长的鸟类，一般可活70多年，在此栖息已大半个冬天，是长岛人救助并放飞的。这只毛脚鵟的环志放飞，标志着长岛自开展鸟类环志40多年以来，首次普查环志到毛脚鵟。

那它是怎么被捉到并救治的？咋就在纪念碑顶不走了呢？我饶有兴趣地问。

他说，这里面还有些曲折的故事哩。电话里听出了他的愉悦和自豪。原来，这只毛脚鵟是在前年初冬南迁受伤后，被北岛老渔民捉到，然后从北岛一级接一级，一岛过一岛，接力护送到长岛自然保护区救治的。经过工作人员的精心护理，它伤愈待飞。放飞那天，工作人员来到城区东侧丛林密布的山顶上，振臂放飞了这只毛脚鵟。没想到，它在放飞人员头顶上环绕盘旋，久久不肯离去，静止片刻后径直飞向西边英山烈士陵园方向……

听完他的讲述，我的情感又多了份喜爱、敬佩，对那些爱鸟护鸟的长岛人，对这只通人性的毛脚鵟。

一个一定要与毛脚鵟近距离接触的念头强烈冲击着我。

翌日清晨，我联系到陵园工作人员，怀着敬仰、虔诚的心情进入陵园区。这里庄严、肃穆，一排排参天翠柏像一队队英姿飒爽的列兵，护卫着纪念碑和烈士墓。我轻手轻脚拾级而上，生怕惊扰到长眠于此的英烈们，也恐惊飞了静卧碑顶的毛脚鵟。

在距离纪念碑约30米处，我看到了那只让我颇有好感的毛脚鵟。

它面朝大海和蓬莱阁方向，背对着我，全身灰褐色。望着它，我忽生一种感慨，毛脚鵟啊毛脚鵟，难道你是留恋这里的美丽风光而驻留长岛？抑或是感恩长岛人民拯救了你，替他们在这里为先烈们守墓志哀吗？

忽然，毛脚鵟腾空而起，转动着炯炯有神的双眼，扑展开硕大的双翅上下盘旋着、环顾着。我知道是自己不小心惊动了它，赶紧退到大树后。它在纪念碑上空盘旋几圈后，振翅飞向西面无名山头上空。顺着它飞走的方向望去，一幕场景惊艳了我：一群喜鹊围绕在毛脚鵟身边嬉戏玩耍，极像一只老母鸡身边围拢着一群小鸡仔。一只喜鹊居然站在静立空中的毛脚鵟背上，似老鹰驮小鹰一样，好一幅温馨感人和谐共生的画面啊！

趁着它短暂离开的间隙，我默默地走到纪念碑前，鞠躬默哀。凝望着“革命烈士纪念碑”七个大字，我的思绪回到50多年前。当时我在北长山乡嵩前小学上三年级，那时学校里经常开展爱国主义教育，老师常说红领巾是烈士鲜血染红的，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先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对先烈们的崇敬之情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融进了血液中。

清明节扫墓，我们戴着鲜艳的红领巾，唱着少先队队歌，抬着花圈，来到烈士陵园。陵园内，人们表情凝重，缓步前行，哀乐阵阵，仿佛南边的海浪没了声响，天上的白云也静止不动了。从那天起，我才知道，1949年8月11日夜，时任山东军区副司令员许世友率领中国人民解放军，驾驶着各种大小不一的汽船和木帆船，兵分三路向盘踞在长山岛的国民党反动派军队发起进攻，经过浴血激战，解放了长岛全境。这次战役是我军历史上第一次渡海作战，首创“陆军打海军，木船灭军舰”的成功战例。战斗中，很多冲锋陷阵的解放军战士和渔民船工为解放长山岛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有的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留下，永远地长眠在长山岛大地上。青山埋忠骨，海天皆有知。

过去的长岛县极其贫穷落后。“长山岛小而精，一条马路六盏灯，一辆客车常跑空，一艘客船常避风。”这段流传于长岛民间的顺口溜就是当时长岛的真实写照。

光阴如梭，转眼数十载。经过几代长岛人的艰苦奋斗，昔日贫穷落后的长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民的生活水平逐年大幅度提高。1992年长岛县被山东省委、省政府授予全省第一个“小康县”。如今，人均储蓄、人均住房、家用小汽车每千人拥有量等各项指标均远远超过全国平均水平。商业网点遍布城区大街小巷，超市、农贸市场、海鲜市场、商业物流和外卖生意红红火火，方兴未艾。电网连接一岛又一岛，引调水工程把党的温暖和甘甜送进了千家万户，村镇山野道路全部“亮化”，如漫漫星辰落户海岛人间。长岛率先在省内实现“全区域内”垃圾分类。旅游景点星罗棋布，星级宾馆林立，“渔家乐”如雨后春笋，蒸蒸日上。各种交通船只、旅游船只、旅游大巴、共享单车、共享汽车遍布海岛，游客乐不思蜀。长岛也光荣地戴上了“中国北方海岛旅游度假中心”“国家级名胜风景区”“全国最美十大海岛”“国家级海洋生态文明建设示范区”等数项桂冠。

“呜……”远处出港客轮一声长笛，打断了我的思绪……

太阳升起来了，天是那样湛蓝，海是那样清澈，朝霞映照在纪念碑上，像镀上了一层金色。霞光从苍松翠柏间隙中射到那些有名或无名的烈士墓上，让人动容，让人浮想联翩……

安息吧，敬爱的先烈们。你们曾经也有爹娘，也有儿女，你们为了长岛人民的解放事业和建设事业长眠于英山之上，并将永远活在长岛人民心中。我们将以你们的英雄事迹鞭策鼓励自己，积极投身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的滚滚洪流之中。

俯瞰山下，高楼林立，车流不息，彩色环岛慢行道像一条条彩带绵延在山海间。南海沿大坝下，有的人在站立垂钓，喜悦与大海一线牵，独钓一钩蔚蓝；有的人在弯腰赶海，翻开一片片石板，把满心欢喜装进竹篮。坝上，有的人在散步，亲情、友情留下了一串串脚印；有的人在气静神闲地打着太极拳，纳日月之精华，吐天地之豪气。

毛脚鵟鸣叫着飞回来了，那欲落还飞的样子，让我不忍心再打搅到它，便转身向山下走去。

3月下旬，我回到烟台。久居烟台，我会常常想起长岛那山、那海，那些让我牵挂的人，也时不时想起那只毛脚鵟，它咋样了？还栖息在英山纪念碑顶上吗？我一定会抽时间再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