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3月25日
綦国瑞
安家正先生是我非常崇敬的文人,他有两点让我敬佩之至:一是自觉地、真诚地、全心全意地对烟台地方文化的热爱、关心、发掘和弘扬;二是以忘我的态度写作,著作等身,身患重病仍不松懈。
况且,他还是文人中的豪士,心胸似壮阔的大海,总是激情翻滚,每言又如江河滔滔,不可遏止,且总有振聋发聩的力量。书生意气,直抒胸襟,不藏不掖,快言快语,这更是我喜欢和敬佩他的地方。
前几年,他在原烟台教育学院教师宿舍居住的时候,我曾去看过他几次。那时,他行走已不太方便,每次活动是靠着一把特制的高脚凳子,先用两手把凳子向前挪动一下,然后两脚再跟进一步,视力也十分模糊。我看了很觉心酸,不自觉地扶上一把。可他并不在意,畅意交谈,话题总离不开烟台文化和他的创作,言语所及,每每情真意切,慷慨激昂。一介书生有如此热烈的地方文化情怀,实在让人感动,这让我有了为他写点文字的冲动。
2021年的冬季,一场大雪过后,我驾车拜访了他在磁山的新居。此前,我通过他女儿告诉了他此行的目的,并出了一个题目,谈谈他的人生之路和创作之路。
安老的新居环境幽雅,房间不多也不大,向阳的一间是他的卧室兼书房。冬日的阳光穿过玻璃,把房间照射得异常明亮。靠窗的地方安放着他从旧居搬过来的土黄色老式书架和同样老式的不大的书桌。他坐在椅子上,脸朝向门的方向,看我进来,热情地大声招呼,费力地抬了抬屁股,但终于没有站起来。他的夫人,也是我的莱州老乡邹老师,连忙解释:“老安刚出院,行动还不是太方便。”
思想活跃的人,有个性的人是不会被采访者的题目所束缚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相识的?”他微笑着大声地先开了口。
冷不丁问道,我一时无以对答。他却自问自答了:“是1988年!那时你还在掖县(现莱州市)宣传部工作,山东人民出版社组织出一本胶东风光散文集,许平社长带着一帮作家到了你那里,县里指派你接待并承担云峰山的写作任务。那时,你还很年轻,特意为我们从海上弄来大螃蟹,在伙房煮熟,用大脸盆把黄澄澄、香喷喷的大蟹子端到我们宿舍里,又一个个塞到我们手里,你的热情、实诚给我留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在云峰山上,你对云峰山的解说更让大家称赞,为此我还特意了解了你的身世。”
安老师就是有着充沛的精力和惊人的记忆力,病中也无稍减。他说的这件事,我真的早忘记了,但他的旧事重提,却让我觉得很温暖。
那次交谈中,我得知他的求学经历十分坎坷,随着父亲工作的调动,他求学的学校和地点不断变动,他的中学时代是在青岛度过的,但不论走到哪里他都是学习尖子,是学霸,是才华横溢、全面发展的明星。
那天,我俩的心情都很好,聊起来无拘无束,天马行空。不知不觉间,他把自己与邹老师的恋爱秘史也暴露了:在曲阜师院(现曲阜师范大学)就读时,他因才情横溢,被聘为校报编辑。因他是学文的,在编辑数学方面的文章时出了纰漏。于是校方就从数学系找了一位才貌双全的系花,来参与编辑部的工作,这位校花就是邹老师。当时,两人一个是郞才,一个是才女,两厢倾慕,终成眷属。他讲的这事,虽已时过50多年,但安老的脸上仍充满了甜蜜,而年近八旬的邹老师,也有羞涩之情。
因为谈得投机,安老不自觉地介绍了他创作中的一个高光时刻。当时他还在文登工作,因为他那时已文名极盛,被借调到反映天福山起义的剧本创作组。这个平台给了他展现才华的机会,他与其他同志一起创作的这个剧目参加了全省的大会演,并大获好评。当时的省委书记白如冰亲自接待剧组人员。剧本创作初战告捷,他说起这件往事,还有些喜气洋洋。
让我至今不能忘怀的是,本来是采访他的,他却大谈对烟台文化的关心。他说:“听说现在正在对所城进行改造,我在那里居住了好多年,对那里的历史很了解。这次改造要把一些文化元素保留好,千万不能丢失。”“我现在居住的磁山是个有故事有文化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些开发的想法,要找机会告诉他们。”我觉得,烟台的文化已经渗透到他骨子里去了,而他对烟台文化的关心和热爱,已经成为生命的自觉。
……
两个志同道合、情投意合之人的会面,有问有答、有交流、有探讨、有碰撞、有升华,宛若溪流淙淙,没有停顿,恰似冬日见花,喜气满满。不觉日近正午,虽是谈意仍浓,但我自觉应让出院不久的人休息,只好忍痛割爱坚辞离开。可是,关于安老创作之路的采访,还没展开呢。好在我有他多年前出版的白皮的十卷文集,有他近年出版的彩版的十几卷文集续集,还有这次见面时给我的两本新出的精装图书。我想,先好好研读,约他改日再聊吧。没想到,因为疫情的延宕,我的采访也就拖了下来。更没想到,这是一次再也不能完成的采访,那次见面竟成永别。思念至此,不禁眼眶一热。
好在,一个真正的文人,一个成功的作家,是靠作品说话的,他的二十几卷的文集,是留给烟台和后世的宝贵文化遗产,他用自己的著作树立了一座不倒的丰碑。
写下上面的文字,作为对烟台一位卓有成就和贡献的文人的追思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