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日子

2023年03月24日

张文泰

2022年的年底,很不幸,我中招了——“阳了”。更不幸的是,全家人都“阳了”。

好在我的症状开始较轻,发烧后体温不高,先是我侍候正在受罪的妻子,后来妻子又强撑着照顾我。俩人宅在家中一日三餐,先是妻子埋怨我做的饭不好吃,她做的菜我也不愿吃。朋友每年冬天都要从银川市快递半只羊来,这次的羊肉也吃不出往年的鲜美。其实这都是病惹的祸,它让我们失去了味觉和嗅觉。一个人对饮食失去了欲望,生活也就失去了十分之五的美好,民以食为天嘛。

过了几天,我感觉厌食,全身无力。女儿网购血氧测试仪,让我俩随时检查血氧。一日中午,我夹上血氧仪一看,血氧饱和度降到了89-93,又换一根手指测试,结果仍然是这个数,我有些惊慌。停了一会儿再测,回到了95-96,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其实我不知道,此刻病毒正在和体内的免疫系统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激烈拼杀,体内的免疫系统暂时又小胜了一筹……

妻仍不见好转,女儿开车带她去医院看大夫,硬要拉上我一起去看看。医院大厅里坐满了候诊的病人,挂号,排队,等候,大夫仔细问明病情,先要我们俩人做CT检查。报告单出来,我的检查报告写着“两肺见多发斑片状磨玻璃密度影,边缘模糊,两肺感染符合病毒性肺炎CT发现”。妻子的病情轻一些,我这个陪诊的却病情最严重,只好入院治疗。

我住进了呼吸内科十病室,全面检查一番,好在身体基础挺好,只是肺有问题。每天吸氧、雾化、输液,咳嗽轻了,身体逐渐感觉有了好转。

一天傍晚,女婿从医院食堂订了牛肉芹菜水饺,水饺皮是机器擀的。我历来不喜欢机器皮的水饺,驴嘴唇子一般,牛肉饺子馅又有些咸了,可这一盒水饺让我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一扫而空。吃完水饺,我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心情一下子舒展开了。我有些惊喜,我的味觉和嗅觉回来了,我有食欲了!

住院几天,感触良多,对医务工作者,对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人有了新的认识。

抗击疫情三年,全国的医务工作者守住了阵地,守护亿万同胞的生命。我住的这所医院全院打通,所有科室收治感染患者,许多医务人员带病上岗,拖着病体加班加点救治病人。

我的主治大夫叫朱秋蕾,她身穿隔离服,一边不住地咳嗽,一边询问病情,一边书写着病历。护士长郑磊每天巡查病房嘘寒问暖,其实她刚康复几天,病重时她都坐着睡觉。呼吸内科慕春舟主任带领科室的医生每天查房,那天他手持听诊器仔细地听了我的双肺,安慰我说,你恢复得很好!一句话,像一股和煦的春风,让我这个病人顿时放松许多,心生温暖。那天晚饭后,我在走廊散步,看到医生办公室里慕主任在吃着简单的盒饭,看来他又在值夜班了。呼吸内科原设50余张病床,疫情高峰期,他们科室两天就来了40余位病人,走廊加床,病室加床。身穿隔离服的他们,像一朵朵白云,一刻不停地飘来飘去,给病人带来了安康和吉祥。

一天,一位护士来给我输液,我和她聊了几句,她说是护校的学生,今年3月份才能毕业,现在是实习期。这些十七八岁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花季,如果没有疫情,她们在这个假期里不是和闺蜜们勾肩搭背逛商场,就是和男朋友手捧爆米花在影院看电影。因为疫情,她们走上了“战场”,成长为合格的护士,在这场大考中交出了满意的答卷。

住院前几天,最大的遗憾是分不清哪位是大夫,哪位是护士,无法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说几句感谢的话。只是当主治大夫病床前透过面罩向你询问时,护士为你输液、查血压、做雾化时,才能看清每一个面罩里那聪慧明亮的大眼睛,或秀美,或天真,或温婉慈爱。这是天使的眼睛,她们是救死扶伤的天使,是最可爱的人。

我的女婿也是一位医务工作者,他总是以“小医生”自称。去年他参加了108次全员核酸检测,每次都是早晨四五点钟出发赶到检测室,一干就是一天。这次他先阳了,在家休养了三天就返回工作岗位,投身到紧张的抗疫工作中。偶然一次,我看到了他手机微信的个性签名:“学不贯今古,识不通天人,才不近仙,心不近佛者,断不可作医以误世。”这是一位“小医生”的心声,也应是普通医务工作者的心声吧。

“你是那夜空中最美的星星,照亮我一路前行,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相遇,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去年小年夜,寂静的病房走廊里突然响起了《重回隆安》的歌声,这歌曲太好听了,像寒冬里的一股和煦春风吹拂着病友们的心坎。这几句歌词是医护人员和病人们的相互问候和祝福。

说说我们的十号病室吧,一床是一位87岁的老人,住在市区某敬老院,陪护他的是一位70多岁的老大姐,原来我以为是一对老夫妻,后来知道原来是兄妹俩。老大姐全天候陪护在哥哥的床前,忙里忙外,夜里两个方凳上放一块木板就凑合躺一夜。老大姐很注意个人防护,两层口罩,外出归来酒精喷洒全身,在医院陪护十多天,愣是没有阳。我给她起了一个雅号叫“钢铁战士”。

二号病床是一位91岁的老大爷,从小就在烟台街上学做生意。老人不善言谈,但和我聊起早年烟台街上生意人的故事,却有说不完的话题。老人两儿一女,女儿白天守护床前一刻也不离开,两个儿子晚上轮班陪护。白天老人不是这不好受,就是那不舒服,陪护的女儿就顺从他一趟趟地找主治大夫,主治大夫又找来中医科、精神科等科室的大夫来为老人会诊对症开药。晚上老人也不停地折腾,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有时还未躺下又要让儿子扶起来,两位五六十岁的儿子从无怨言,百依百顺,轻声细语。有了这样孝顺的儿女,老人很快就康复了。出院那天,老爷子满面红光,见到每一个穿隔离服的医护人员都鞠躬致谢。

老人走后,二病床又进来一位挂急诊的老人,70多岁的潘大哥。老人干瘦的身材,说话声音洪亮,一看就是一位辛勤劳作的农民大哥。潘大哥家在黄务,家里还种着三亩大棚,白天儿媳伺候他,晚上在开发区上班的儿子来陪床。老大哥白天输液完毕,就走到南窗前,双眼向南望去,他惦念着田野大棚里的蔬菜和家里还“阳”着的老妻,总嚷着要回家看看。朴实勤劳的老哥身在病床,心却牵挂着家和田野。

病室门外走廊加床上,新来一对年轻的恋人,两个人挤在病床上,口罩也不戴,一根手机音响线分别挂在俩人的耳朵上,一个左耳,一个右耳。二人捧着平板电脑旁若无人在听着优美的歌曲,分不出哪位是病人,哪位是来陪护的。他们一脸的青春朝气,勇敢地面对病情。他们把病床变成了甜蜜的爱情摇篮,每次路过都让我艳羡不已,脑海中涌出一个诗人的话“年青真好!爱情真好……”

那天,一床陪护的大姐说,昨天旁边病室的老太太“走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没有哭泣,家人静悄悄地拉上帘子,默默地送走了老人。早晨大姐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她侄子:“姑姑,我爸凌晨在家中走了。”大姐平静地说:“知道了。”挂掉手机,大姐在默默地擦眼泪,躺病床上的哥哥问:“老大走了?”“走了。”床上的老人再也没有声响……

这次疫情让许多人没有迈过新年的门槛,但更多人却挺了过来,并且还要坚强地幸福地活下去。

2023年1月18日上午,我挂完最后一个吊瓶,全身轻松愉悦,我康复出院了。女儿接我出院,在电梯里遇到两位女护士,一位手拿一幅鲜红的对联,一位手捧一个大红的福字。原来是芝罘区书法家协会和芝罘区楹联协会来为医务工作者送福送春联:“华夏战三年疫情,仁心胜二月春风,播大爱光阴静好,庆新春家国安康。”

走出电梯,外面阳光明媚,我心中又涌出那首没有咏完的诗——“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