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草原找故乡 妈妈做回了自由快乐的女孩

2023年03月21日

“90后”青年导演乔思雪是成长于内蒙古呼伦贝尔的达斡尔族人。她出国留学时,曾在街头偶遇一个患阿尔茨海默病的阿姨,与自己母亲年龄相仿,衣衫单薄,一直在街头徘徊。

乔思雪询问阿姨在找什么,对方说,在找家。那一刻骤然击中她,乔思雪打电话询问母亲近况,才发现不算太好。

想象中母亲总是按照我们小时候的样子健康有力地生活,但事实上很多困扰已经找上了她。乔思雪感叹,疏于联系的时光,让原本那么熟悉的两个人,开始变得有一点点像陌生人。

恰巧在那段时间,蒙古族音乐让乔思雪频频梦回大草原,芳草和风的气息抵达心间。于是,她写下了《脐带》的故事。今年春天,乔思雪编剧执导的电影《脐带》上映。

母子之间的“逆位”关系

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巴德玛、游牧电子音乐人伊德尔领衔主演的电影《脐带》,全程在内蒙古呼伦贝尔大草原取景拍摄。这部片子不仅是对母性角色的深情注释,更是送给草原的一封情书。

电影《脐带》聚焦一位患有阿尔兹海默病的母亲,与其怀揣音乐梦想的北漂儿子之间发生的亲情故事。音乐人阿鲁斯(伊德尔 饰)带着患病母亲娜仁左格(巴德玛 饰)回到草原故乡,帮助她寻找记忆中的“阴阳树”。

原本母亲随阿鲁斯的哥哥一家住在城里,可每天都拼命想逃走,这让儿子疲惫不堪。从北京赶回来的阿鲁斯目睹这一切,决定依照母亲的心愿回一趟故乡草原。他们从城市坐车回草原,又驾着三轮摩托车拖着蒙古包进入草原深处。

“阿鲁斯给哥哥5年的疲惫生活按下了暂停键。城市里空间很狭小,人和人的距离真的太近了,没有一个空间能让你跳脱出来思考。”音乐人阿鲁斯敏感温柔而细腻,他愿意聆听自然间一切细微的声响,也愿意聆听母亲无法表达但炽热坚持的心声。

片中母子俩回到草原的一路上,空间变得更广阔,周围的东西都消失了,只有两个相互陪伴的人,因而能清晰听到彼此的声音。

乔思雪说,当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思考问题的方式、跟父母相处的方式也逐渐发生变化,“现在我确实慢慢感觉他们变得越来越像小孩。比如去医院做检查,以前都是他们带着我去,而现在角色调换了”。

《脐带》中,母亲因病症忘记一切,一心想重返故土找寻幼时记忆中的家园。为了防止母亲走失,阿鲁斯用一根绳子系在两人腰间。仿佛脐带一般的连接,让母子之间产生奇妙的“逆位”关系。

母亲在遗忘和寻找的过程中,状态犹如回到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笑容明亮,自由快乐地在草原上奔跑、舞蹈;阿鲁斯则艰难地承担起照护责任——他时常化身为母亲的“父亲”角色。

在告别生命之际感受到平静的力量

《脐带》充满了一系列收敛而曼妙的隐喻,比如母子之间那根恍若脐带的绳子、母亲总在窗外看到年少的自己和家人的幻象,又比如母亲一直执着寻觅的那棵一半生一半死的“阴阳树”。

乔思雪说,草原人看待生死的视角可能与在城市中生活的人是不一样的,“对草原上生活的人来说,生死太常见了,所以关于人和生命是怎么在自然里面轮回的,他们有自己的视角”。

正如她在生活中经历亲人的离世。原本这是一个极其悲痛的过程,但乔思雪在告别生命的时刻,又感受到了一种平静的力量。在创作《脐带》时,乔思雪也以一种温暖、浪漫的氛围,表达和诠释了死亡命题。

电影中母亲寻找的那棵“阴阳树”,乔思雪说这完全来源于一个美丽的意外。原本剧本结局没有实物去承载要表达的内容,在电影开拍前夕,乔思雪偶然看到一个朋友发的视频里出现这样一棵造型奇特的树。

乔思雪感慨这棵树太神奇了,它的出现似乎天然是为了赐予《脐带》故事一个结局:“你最后回到一棵树下,它扎根于大地——是一棵生的树和一棵死的树盘根错节长在一起。人的肉体有一天会像枯了的树一样离开我们,但是他(她)的精神就像那棵还活着的树,在自然里面一直轮回。”

把宝贵的传统文化和大众传播相结合

《脐带》是“长”在内蒙古大草原的电影,古老隽永的游牧文化、淳朴温馨的民风民俗,都在镜头里一一展现。

乔思雪说,除了饰演母亲的巴德玛老师,其他演员几乎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所以饰演的角色和自己的真实生活无比贴近。有了“从小在那长大的惯性”,乔思雪感到创作全程“很有安全感”。

乔思雪记得小时候人们的交往状态就是:赶路人路过陌生牧民家,如果想中午在他家里吃顿饭,一家人就会像亲戚来了一样热情招待你。而她此次拍摄电影的过程,又和彼时熟悉的记忆迎面相遇。乔思雪提到,团队找景过程中提出想进牧民家参观一下,对方立即把家里的奶茶、奶干、肉干全都拿出来,然后聊天的状态亲切到完全不像刚认识的陌生人。“所以我就想把这个状态放到故事里面,因为这也能真实体现一部分民族文化。”

乔思雪还在故事中纳入了“新”与“旧”碰撞、融合的考虑。

她在塑造阿鲁斯这个角色时,参照了饰演者伊德尔自身的特质。伊德尔与她一样,都是从草原到北京漂泊的同龄人。他小时候拉马头琴,后来做电子音乐。这种前后“反差感”,赋予电影不一样的气质,也体现了年轻一代草原人面对“传承”的全新态度。

乔思雪表示,当地传统音乐、古老唱法在传播中必然遇到问题,无法跟现代人产生共鸣,因此年轻人开始进行新的尝试,“把当地传统文化中最宝贵的东西跟现代贴近大众的传播方式作结合”。“音乐是很神奇的东西。我小的时候,聚会都是通过唱歌把人们聚在一块儿,也通过音乐打破和陌生人的陌生感。”她说。

在电影中,音乐也是阿鲁斯和母亲之间“隐形的脐带”,“即使母亲记忆里关于儿子的内容都没有了,但是只要音乐响起,就会在情感上瞬间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沈杰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