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新良

我念小学的时候，有个老头总爱在学校门口卖糖。糖块棕红色，橡皮大小，薄薄一小片，一毛钱买四片，两毛钱买九片。倘若跟他商量两毛钱给十片，即便磨叽到天黑，老头也不答应。不过糖的确很甜，甜中带股焦香味，样子不好看，却很好吃，我们叫地瓜油糖。

我和堂哥经常一起去买糖，这次我买，下次他买，买一毛或是两毛钱的糖，上课或下课的时候偷偷塞一片嘴里，会甜上老半天。钱么，有时捡废铁换点钱，有时帮大人打酱油省点，有时买铅笔橡皮本子克扣点。

不过，很多时候我和堂哥是没有钱的。没有钱的时候，我们就巴望老头不要来学校门口卖糖。可老头每天都来，不仅风雨无阻，而且来得早走得晚。老师经常教训我们：“你们要向校门口卖糖的老大爷学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哎呀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有一回，我和堂哥拐着篓子去邻村大姨家送南瓜，说来真是巧，那个卖糖的老头竟然就住在大姨家隔壁，是大姨的邻居，尤其是他竟然在家里熬糖稀。这可把我们高兴坏了，跑前跑后帮他抱柴、烧火、搅拌……我们美美地想，他怎么着也会给我们一些糖！

忙活了大半天，糖稀熬好了。老头把糖稀倒进一个四方的鏊子里，过了一会儿，再用竹刀把半凝固的糖稀横横竖竖切割成橡皮大小的糖片。看着我们眼巴巴的馋模样，老头用手指捏了一丁点裁下的糖碎给我们。我和堂哥面面相觑，堂哥说：“我爸剪下的脚指甲都比这个大！”我伸着舌头想把糖碎舔进嘴里，被堂哥一巴掌给打掉了。堂哥说：“咱不吃，走！”

自此以后，我和堂哥再也不买老头的糖了。为了报复他，我俩还四处扬言说老头不讲卫生，擤完鼻涕手也不擦就直接拿糖……这样做的效果很明显，很多同学都不去买老头的糖了。卖糖的老头感到很奇怪，怀疑是学校不让学生买糖。

小学生的生意做不下去，老头又跑到中学门口去卖糖了。一天放学回家，我们看到卖糖的老头不知什么原因招惹了初中的几个坏小子，不仅糖块被抢了，还连人带车被推进水沟里，疼得老头直叫唤也爬不上来。

见几个惹事的初中生嚼着糖块跑了，堂哥说：“咱们过去帮帮他吧。”我和堂哥跳下水沟，费了半天劲才把老头和他的车子给弄到沟顶上。老头依旧在呻吟，说：“我浑身疼，走不动啦……”我和堂哥一个扶着老头，一个帮忙推车，坚持着将老头给送回了家。把老头安顿好，我和堂哥扭头就走。

过了几天，大姨到我家里来，带来一个纸包，原来是老头托大姨送来的地瓜油糖。

第二天，我和堂哥上学时，经过中学门口，又看到卖糖的老头。看到我俩，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