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伟基

农历正月毓璜顶庙会上，民间艺人刘乙师傅在瑶池园表演传统民间艺术拉洋片。

“您向里瞧来向里看，毓璜顶的美景在里边，前有太乙剑坛，后有瑶池园，公园的历史可真不短……”熟悉的拉洋片唱腔，铿铿锵锵韵味十足的响器声，仿佛把我带回到70多年前的孩提时代。

第一次看拉洋片

小时候，家乡有许多庙会，乡民到庙会上游玩称“赶山会”。庙会期间举办各种文娱活动，除了搭台唱戏，还有许多地摊杂耍，有耍把戏（杂技）、变戏法（魔术）、玩武术、扭秧歌啥的，当然还有拉洋片。

有一年，大人牵着我的手在本村逛庙会，只听大学堂前的操场上有人在唱：“哎！往里看来往里头瞅，这人来车往的马路大高楼……”

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拉洋片的。我第一次见这玩意儿，就说：“俺想看拉洋片。”于是，大人递给拉洋片人5分钱，我便在木柜前的板凳上坐下，两眼对准木柜上带镜子的小圆洞。

先看《武松打虎》。“哎——往里瞧来往里望，英雄好汉武二郎；一气儿喝酒八大碗，提棒上了景阳冈；一条猛虎扑过来，三拳两脚虎命亡……”拉洋片人一边唱，一边拉响旁边的小锣鼓，发出悦耳有节奏的乐声。

看完《武松打虎》，又换《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哎——往里瞧来往里观，这一片不同上一片哪。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保着唐僧去取经……”

“真好看！”我不由自主地喊道。

拉洋片人见我看得高兴，又即兴发挥：“哎，叫小孩儿，你别发蒙，唐僧师徒西天去取经。有猪八戒来和沙僧，还有神通广大的孙悟空。跋山涉水多艰险，一步一坎不太平，三十六难十八洞，降妖捉怪斗大虫……”

看得我直呼过瘾，回家后好多天都沉浸在拉洋片的故事情节里。

村里来个“洋片康”

后来，我村来了一位从西部地区来的拉洋片男子，姓康，借住在村里一处闲房里。

此人能说会道，诙谐幽默，既会画，又会唱，村民们都称他“洋片康”。

农历正月里是农村的闲日子，洋片康把道具支在大街上招徕顾客。一对父子路过，孩子闹着要看西洋景，父亲无奈掏出5分钱递给洋片康。孩子坐到了凳上，洋片康却要再等两个人，座满才能拉。父亲有事，催他快点儿，不然就退钱。洋片康不想失去到手的5分钱，只好单独伺候一个小孩儿，他唱道：“望吧里边瞧，望吧里面看，不觉来到了前门楼子前。”还没等唱出下句来，脖子就被孩子父亲扭歪了，厉声喝问：“什么王八王八的？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骂人！退钱，俺孩子不看了……”

有一天，洋片康唱着招徕顾客，“哎——没上过北京城的往这里边看，高高的前门楼子，后边是太和殿，殿里出来一对人，原来是大清的娘娘和太监……”

老百姓没见过皇宫的娘娘，太监就更稀罕了，一个人便花5分钱坐下了，可洋片康要等三个人坐满，便继续唱道：

“那边厢来了一位客官，孤身只影怎成结义桃园？大哥落座，缺的是关张二贤。好风景英雄满眼，错过了一声嗟叹！”

听出来了吧，这是在恭维您呢！蓬莱人讲义气，一听三国的刘关张上座，立马有两位就坐上去了。

事后有熟人问洋片康：“刚才你唱了一通刘关张，并不比唱一个片子短，这合算吗？”

“人都好凑热闹，要的就是这股子人气。有了第一拨人还愁没有一群人来吗？”洋片康津津乐道。

到了赶山会的日子，游人如织，洋片康的洋片柜却许久无人光顾，他自觉尴尬，便打趣唱道：“往里边观，往里边瞧，两只老鼠在摔跤。大老鼠拽住小老鼠的腿，小老鼠搂住大老鼠的腰。突然走过来一只猫，伸伸腿，弓弓腰，从老鼠身旁过去了。”

白：“猫都捉老鼠，它为什么不捉呢？”

唱：“原来是，一只看不见的瞎眼猫！”

路过的人哈哈大笑，没顾得上琢磨这是在拐着弯儿调侃他们。村里人都说，这洋片康嘴皮子太溜了，却不讨喜。

拉洋片的那些传说

拉洋片这门古老的民间艺术，究竟起源于哪朝哪代？我很好奇，有传说认为它起源于唐朝，袁天罡、李淳风是创始人。传说唐朝时西域进一美人，被纳入后宫备受宠爱，却总是愁眉苦脸，郁郁寡欢。皇上束手无策，请教袁、李两位国师。二人通过多日观察，认为美人是患了思乡病，便给皇上出了个主意。一日，皇上在御书房请美人饮酒，引导她讲述自己家乡的山川胜景、风土人情。美人讲起家乡来，滔滔不绝，十分开心。这时，藏身的袁、李二人将美人的讲述一一记下，然后编好唱词，并画出八张画片儿，时称“西域八景”。然后，他们将图片装入木匣之中，在匣上开洞，安上放大镜。美人每日听唱看景，芳心大悦，仿佛回到了故乡。

还有人传说，拉洋片在民间流传之初，并不是看柜中的画片，而是以布做墙，围成直径约两丈的场地，内可容纳20～30名观众。前面挂着图画，画面高约2.5米，宽约3.3米，绘有各地山水人物，一张图画一卷，一人用木棍指点画面进行说唱，另一人在一旁敲打锣鼓等响器伴奏。观众看完一张后，用绳索放下另一张，接着说唱新的内容。后来，这一民间艺术逐步演变为拉洋片。

洋片究竟怎么拉

拉洋片也称“西湖景”“拉大片”“八大片”“西洋镜”“拉洋戏片”，表演者通常为一人，道具是一个高约一人的大木柜，柜前有三四个直径二三厘米的圆洞。洞上安有放大镜，柜顶安有锣、鼓、钗等乐器，由一根细绳控制，透过圆洞，观众可以看到柜里的画片。

拉洋片人通过绳索和滑轮，根据演唱顺序更换画片，一场表演要更换八张。每唱完一景都要用响器有节奏地奏乐。观众坐在柜前的长凳上，一边看画，一边听唱。

在没有电影和电影尚未普及的年代里，拉洋片是一种替代电影的民间娱乐方式，堪称中国独有的街头“土电影”，类似幻灯片。

洋片的画片内容丰富，有风景名胜、历史故事、民间传说、戏曲片段等，有泰山日出、八达岭长城、桂林山水等风景画，有《八仙过海》《大闹天宫》《哪吒闹海》《水漫金山》《水泊梁山》《薛平贵与王宝钏》等故事画。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新中国成立后的不同时代，增添了许多现代内容的画片，有《英雄小八路宋刚夫》《莱阳大战赵保原》《百万雄师下江南》《志愿军跨过鸭绿江》《白毛女》《李二嫂改嫁》《小二黑结婚》等等。

拉洋片三分靠看，七分靠听。拉洋片人的唱词分上下句，通常上句落仄音，下句落平音，上句起韵，下句入韵，一韵到底。唱词以七言为基本句式，句前可加三字头，句中或嵌字。每段唱词少则四句，多则八句或十几句。唱词要求通俗易懂、活泼生动、幽默诙谐，加之由上而下的滑音拖腔，形成独特的语言风格。

拉洋片早年在乡村很普及，人们看得多了听得多了，大人小孩都能模仿拉洋片的腔调哼几句。而以拉洋片为生，则不但要画片新奇诱人，响器齐整悦耳，还有赖于艺人精彩独特的念白和吟唱。好的艺人念白讲究口齿清楚，顿挫有度，还能随着画面的变化吟唱故事，声情并茂，韵美味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