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乐义 冷大川

距招远市政府东约1里处，有一条南北贯通的长河，就是乡亲们口中的城东河，今名金泉河。如今这河流，水质清澈，游鱼翔集；水草丛生，鸟雀翩飞；大理石砌就的河堤，美观牢固；河边有木桩铁栏，可凭栏观景；人工小路顺弯就势、四通八达；花草树木栽种别具匠心、高低掩映；亭舍廊道遥相呼应、如诗如画……这里是市民休闲生活的最佳去处。

然而，儿时的城东河却是另一番模样，从小在河边长大的我印象最深的是河水暴涨，泛滥成灾，危害乡邻的情景。

一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城东河，东岸是李家庄、汤前、汤后、冷家庄等村，北关东、东关、南关东、小曹家等村则排列在西岸，河套有300多米宽。除了河道，全是沙滩，河道弯弯曲曲，沙滩白茫茫一片。春天里，大风骤起，砂砾起舞。到了雨季，暴雨接连几天下个不停，河水暴涨，波涛滚滚奔涌袭来，如同脱缰的野马。洪水漫过堤岸，给两岸村庄造成极大的威胁，雨季防洪抢险是村民的头等大事。

记得有一年，倾盆大雨整天整宿地下个不停，天还没放亮，街上就响起了急促的锣声。锣声就是防洪抢险的信号。村民们有过下暴雨水淹村庄的经历，听见锣声，纷纷拿出铁锨、草袋、抬筐等工具，自发地冒雨奔向村西河堤。

当年的河堤是村民用土堆积的土坝，经年累月，高低不等，宽厚不均。很多地段高出地面不足两米。我们冒雨随大人来到村西坝上，见坝堤上已到处是人，有的已在往低矮处筑石加土，有的在巡回查看。铲土装袋的、抬送运输的，都在竭尽所能地为应对突发险情出力。

从东往西，几百米宽的河套，全是汪洋一片。平日里高耸的沙丘，连同靠近堤坝地段种植的灌木丛林，全淹没在水中，只有树木在与洪水抗争。泥黄色浑浊的水裹着杂物，打着漩涡，吐着泡沫，汹涌奔腾。水中杂物中有大棵的树木，也有地里正在生长的花生、玉米，偶有木料、家具、草垛甚至猪羊鸡鸭等活物，顺流而下，时隐时现。

突见河道中涌起一长排好高的巨浪，有的大人说，那是龙在挡水。我们小孩子信以为真，眼巴巴地盼着看龙的现身。又有人解释说，那是大水遇到特大的障碍物。我们终于没有看到真龙的出现。有老人盯着坝堤不断上涨的水位，喃喃自语。大概是在祈祷老天爷别再下了，再这样下下去，真的要决堤了，老百姓又要遭殃了。

二

雨终于停了，水位在逐渐下降。城东河上游源头距县城不足10公里，大水来得快，退得也快。渐渐地，高高的沙丘、河两岸的灌木相继显现了出来。这时候，有水性好的年轻人下到水里，捞取漂浮的杂物——木料、桌、柜等物件，甚至还有整棵的树木，叫作捞“浮财”。看着他们在滚滚的洪流中时起时伏，时隐时现，特别是当他们牵拉着一棵树，顺流而下，游出好远好远，我们这些孩子着实既为他们担心，又佩服他们的胆量和勇气。

几天以后，水开始变清了，水流也缓慢下来，冲洗过的沙滩又恢复了白茫茫的样子。陆续有人拿着棉衣、棉裤、被褥之类难洗的大件到河中洗涤。有的摊放在大石块上，有的晾晒在从家中带来的饭桌或长凳上。洗衣服时，他们有用脚踩的，有用棒槌敲打的。那些纯白色的衣物除了用肥皂外，有人还会使用白泥浆一浆，使其更白净。沙滩碎石上相继会有洗过的衣物晾晒，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

由于水流大，河水较深，河道又成了孩子们嬉戏玩耍的好去处。在水流的拐弯处，常有冲刷成的大水坑。这里不只是水深，清澈见底，水底还有堆积的细沙，踩上去软软的，坐在上面，舒服极了。孩子们在水中打闹嬉戏，扎猛子、刨水花。偶尔会看到有鱼儿顶着浪花逆流而上，我们称之为“花丽板子”，被太阳光一照，鱼肚皮上会闪现出红、绿、白多种颜色的光。这种鱼不只是漂亮好看，身子也敏捷，游得极快。小伙伴们见到后，一拥而上，捉到鱼的会被投以羡慕的目光。还有河蟹，大多在岸边水草下的洞穴内。把手伸进洞内，水格外凉，手指时常会被螃蟹夹住，疼痛难忍。在洞穴里居住的不只有螃蟹，还有蛤蟆等。水草中、石板下，是泥鳅藏身的地方。泥鳅身子细长圆滑，嘴边还长着两撇小胡子，并不讨孩子们喜欢。

有一种捉鱼方式很有趣。用一个脸盆，其上蒙一块薄布，布的中央挖开一洞，把用香油、麸皮拌就的饵料放于其内。选中水流较缓的地方，扒开细沙，将盆固定好。不多时候，就会远远地看到鱼儿陆续围拢过来。最常见的是一种叫白条的小鱼儿，灵活狡猾，不轻易上当。倒是那呆头呆脑、身体有点扁平的鲫鱼、麦穗鱼、沙里趴等，嗅到香味儿，争先恐后往里钻。等到鱼进得差不多了，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手迅速捂住布上的洞，一手把脸盆轻轻托出水面。望着活蹦乱跳的战利品，别提有多开心了。

玩累了，渴了，用手在沙滩扒个坑，捧起那渗出的清水喝一口，甘甜甘甜的，喝了还想喝。河中还有一种可口的美味，似蜗牛大小，有螺旋形状的螺丝，它们生活在水流平缓的浅水中，捡拾到柳条编就的筐篓中，放在温泉池中煮上十分八分钟，用棘针挑着吃，滑嫩可口，鲜美无比。

夏天时节在河中玩，特别应该注意的是，如果见到水流突然变大，并且混浊起来，特别是水中夹杂着泡沫急流而下，要赶快离开。那是上游下了急雨，我们那时称这种现象为“发干河水”。由于没有防备，时常会有人畜被卷走的现象发生。

三

河套的沙滩地带，曾是招远城“二七”大集的场所。菜市，鱼市，粮食市，条编的筐、篓，胡秸、芦苇编的炕席、盒子等器具市场，就连猪羊、牛骡马等牲畜市场也都在这开阔的沙滩上。还有临时搭设的布篷饭馆，面鱼、火烧、拉面应有尽有，羊汤、凉粉、炒菜，花样俱全。不待走近，远远地就会飘来那种特有的香。杜家羊汤、东关肉盒、北关西拉面、汤前、汤后火烧、面鱼一度享有盛名。腊月的集市格外热闹，单是鞭炮市场就占了方圆几百平方米的开阔地。但在这望不到边际的沙滩上，却只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小块儿。

孩子们还有更感兴趣的事儿，是春天一到，那些赶集人扔掉的杏、桃、李子、樱桃、苹果等各种水果的核，会相继发芽，从沙土里钻出来，顶着大小不等的叶瓣。孩子们从叶片的形状上认得出是哪种水果，个个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喜欢的小果苗挖出来，捧在手中，如获至宝。

让人们最为困惑的是，城东河从没见过一座像样的桥。偶尔有极小型的木凳桥、石条桥，也是秋冬时节临时搭建，来年夏季被洪水一冲，或东倒西歪，或整体被卷走，从没见过有经年不被冲垮的桥。如果河水暴涨，被隔在两岸的人常常要等上好一段时辰。当年，我们河东岸几十个村子的学生都要去县城一中读书，几年下来，都碰上过这种隔岸思归的情形。

到了秋冬以后，河水突然“瘦”了下来，河道窄了，河水浅了，人们开始用碎石搭筑迈桥。这种只有不带任何负重的行人才可通过的迈桥，在当年城东河最为常见。如果挑着担或是推着车，是无法通过的。只有脱鞋赤脚，顾不上冰碴扎得双脚通红通红的。人尚且如此，牲畜更是这样，马车、牛车在河水中行进，水花伴着冰屑飞溅到半空。

四

为防治水患、造福人民，政府曾多次组织进行河道整修、改造。人民公社时期，征调沿岸大队民工肩挑车推，去弯取直，靠铁锨镢头疏通河道，加固堤坝。在上游源头修水库、建塘坝，多管齐下，水患得以消除。1969年，政府出资，部分大队抽调民工，土法上马，修建城东河大桥。桥的九个大型拱洞，硬是用沙子堆积做模型，用理石块、水泥砌就，每个桥墩也是拱洞结构，用理石、水泥、钢筋砌成。大桥的修建，彻底解除了两岸交通不便、人车蹚水过河的诸多麻烦。

改革开放以后，市里将水资源治理和环境美化统筹兼顾，根据人民现实生活需要，多次进行改建。单是大小不同、形式多样的水上桥，在几百米长的中心河段就有十余座，不仅美化了环境，极大地方便了人们的出行，还为市民休闲娱乐、观光提供了场所。

几十年光景，城东河早已变了模样，每当站在河边或是从桥上通过，总会有儿时影像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