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

闺女走进了机场安检通道，顺着扶梯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一阵难过袭上心头。

本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日子，与平常并无不同，可是有了别离，就显得忧伤而复杂。妻说咱们回去吧，我说再等一等，等闺女登上了飞机，我们再回去。家与机场的距离，来时134公里，回去也是134公里，来时开车用了一个半小时，回去也是一个半小时。心情却是一个在云端，一个在崖底。

又是一年开学季，有人说开学是一部史诗级的灾难大片。是的，前几天幼儿园开园的时候，我确实亲眼看见一个孩子被两个老师抬进了幼儿园，这对于孩子的父母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离别的煎熬呢。

闺女返校的行程提前几天就确定好了，随着日期的临近，心情也变得灰暗起来。独自去海边跑步，戴上闺女给买的骨传导耳机，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闺女陪我在海边跑步的情形，而2019年大学开学的前几天晚上，我们一起在海边散步拍照的时光，也仿佛刚刚发生，就在昨天。从2016年闺女高中住校开始，不管是两周一次的小别离，还是上大学后一年两次的寒暑假，虽然已经习惯了渐行渐远，但每一次离别都会让自己的心情晦暗好一段时间。

2016年9月3日是闺女高中时光的开始，学校与家的距离也就五六公里，但是要天天住校，两个周大休一次。上午我们三人背着书包、扛着行李，在拥挤的报到大军中找班主任、找宿舍，安排好一切后我和妻子就被班主任客气地请出了校园。回到家里开门的一刹那，突然有一种极其不适应的感觉，家里竟然如此的安静，少了大半的热闹。走进闺女的房间，看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擦得一尘不染的地面，这才意识到，闺女晚上不能回家了，顿时感觉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一种不可名状的难过涌上心头，强忍着泪水在客厅里茫然地溜达。妻子看我眼睛红红的，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好难过。妻子赶紧安慰我说，闺女只是离家两个周而已，还会回来，你想想你以前出去登山，一去就是半个月，也是见不到闺女，这不一样吗？我说不一样，以前不管我出去多久，只要一回家就会看到闺女坐在沙发上等着我，可现在回来沙发却是空的，是空的！妻子竟然笑了，可恶的家伙。不理你了，我要回老家调节一下心情。关上车门发动汽车的那一刻，泪水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不知是莫名的难过，还是莫名的委屈。回到老家眼睛更红了，没办法，这种状态会让老人不安的，于是，在家门口暂停了一会，没进家门又开车回来了。

晚上依旧是沿着固定的路线散步，老政府门口的台阶、和平公园的小广场，还有城北加油站路边的雕塑，每路过一个地点，小时候带着闺女在这些地方玩耍的情景便会涌上心头，历历在目，仿佛又看见闺女踮着小脚、张开小手扑向自己。这是怎么了，我不停地问自己，于是好长一段时间，再不敢路过这些地方。想念的时候，就偷偷地跑到学校门口，看一看、转一转，再回来。

3年的高中住校时间，也让自己慢慢适应了小聚与别离的循环往复，心也在一次次的难过中坚强起来。2019年高考闺女考上了上海复旦大学，为了这次开学我们专门换了一辆SUV，836公里的行程，我一个人开了11个半小时的车，午饭也在车上简单地凑合，不停歇地奔跑也感觉不出累。出发后，一路上我跟闺女聊了很多人生的感悟，像朋友那样交流。我们听着音乐唱着歌，奔赴美好的未来，心情不应该开朗吗？可是，车一开出山东地界，心突然沉重了许多，离目的地越近就越难过，还没有离别就已经开始思念了。到了学校把行李搬进宿舍，找到辅导员安排好报到当天的事情后，我们再一次被请出了教室，看着闺女坚定地不带一丝留恋地挥手，望着这座千里之外陌生的校园，瞬间感觉自己老了许多。以前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特别是孩子长大的那一瞬间。“因为爱一个人，所以喜欢一座城”，以前不甚理解，现在明白了，爱可以改变许多，于是对上海有了更多的牵挂。本来请了一周的假，但因为闺女报到后不能再陪我们了，顿时感觉索然无味，也无心在上海游玩，就跟妻子早早开车回来了。为人父母，总希望能够参与到孩子的生活和成长中，殊不知，孩子的成长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和父母告别、不断独自前进的过程，而我的落寞，也终将与她无关，我也要适应这种渐行渐远的生活了。

从机场回家，看着空荡荡的沙发，心情又有些不能自已，还是回老家吧，姐姐姐夫今天也回去，人多还会更热闹一些，也会让我的心情平复一些。下午离开老家的时候，母亲坚持要出门送送我们，今天的风很大，我们都劝母亲不要出门了，母亲却很坚持，她说每次要是不看着我们上车走，自己的心里就会非常难受，就像少了些什么似的。是啊，小时候我们姐弟三人早上离家上学，母亲就是这样在后面看着我们走，看不见的时候，就站在凳子上，直至我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我们与母亲的别离相聚是一周一次，虽然时间间隔很短，但每一次小别离，母亲依然是不舍、是守望。还记得闺女小时候上幼儿园，母亲总是担心我把她扔在幼儿园里不管了，所以每次到了幼儿园门口，总是要反反复复提醒我，放学的时候记得要去接她，那种小小的心思，现在一想起来就心疼。

有人说，天下所有的爱，都是想留住对方，只有父母的爱，是甘愿望着孩子的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