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其超

一

阳光灿烂的冬日，女儿从北京寄来玫瑰色封面的三部大书，透视在光线里：《故宫与皇家生活》《紫禁城宫殿》《故宫国宝100件》，让我眼前一亮。“故宫三书”文图并茂、史料浩瀚，我迫不及待地阅读清代皇家生活大全，心中充满欣喜与冀盼。

多少年来，以清宫生活为题材的野史、小说、电影、戏剧很多，但只能作艺术欣赏，终不能代替历史。近年来合璧再版的“故宫三书”，《故宫与皇家生活》主编万依、王树清、陆燕贞跋涉了上万里路，动用了很多从未公开展出过的文物，展开了一幅神秘而真实的宫廷生活画卷。《紫禁城宫殿》《故宫国宝100件》则分别聚焦故宫建筑、馆藏国宝，作者阵容也都是各领域的泰斗级人物，揭开紫禁城建筑的隐秘角落，遴选故宫九十多万件藏品中的一百件珍品，让我有机会涉猎在参观故宫时无法看到的文物。

从1421年明朝初叶到1911年清朝灭亡，整整491年间，辉煌的紫禁城屹立在世界的东方。身居高位的皇帝们“你方唱罢我登场”，那些可歌可泣的悲喜剧，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个消逝了，然而历史的遗产——北京城中轴线沿途的巍峨宫殿、朝廷珍藏的神奇珠宝、弘扬中华文化的高雅典籍，仍历历在目。品读“故宫三书”，不禁让人想起杨慎《临江仙》中的唱词：“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二

开卷有益，读书让我以往参观故宫时的感性认识得到了升华——

从书中，我终于理顺了清帝从太祖努尔哈赤到逊帝宣统的世系，初识 “典礼政务”“武备巡守”“起居服用”“游玩行乐”“文化收藏”等等宫廷生活中的礼仪宫俗和繁文缛节。

典礼是宫廷政治中的重要活动，古文献中，典礼有时只称典和礼。典莫过于登基大典。清朝入关后，曾举行过十次登基大典，有两次情况特殊：一次是顺治6岁登基，由于年幼，国政多由叔父多尔衮主持。另一次是嘉庆帝由其父乾隆亲自传位，名为授受大典。

太和殿，俗称金銮殿，是举行典礼规格最高的宫殿。每年元旦、冬至、万寿三大节的庆贺，以及登极、命将出师、宣布殿试名次、新授官员谢恩等等重大活动，均于当天拂晓时分举行：午门鸣钟鼓，殿内燃明烛，檐下奏宫乐……

礼莫重于祀天。祀天定在每年冬至日，意为“迎长日之至”。我曾赴天坛参观过“祀天”演出活动，场面威严盛大：祭日，旌旗漫天，呐喊声和震耳欲聋的鼓乐营造出皇家心仪的理想境界。皇帝在群臣簇拥下，站在天心石上，率众行三跪九叩大礼，祭天、祭祖，祈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传说“人间私语，天闻若雷”，皇帝也觉得自己是在与神对话吧？

养心殿分前后两殿，前殿是办理政务的地方，后殿是皇帝的寝宫。皇帝每天起床，先进一碗冰糖炖燕窝，八点进早膳后，在乾清宫西暖阁或弘德殿翻阅以前各朝实录或圣训中的册页。同时阅王公大臣要求陛见名牌，披览内外臣工的奏折，定夺急办的公务，然后召见庶僚。到下午二时膳后，阅内阁所进各部院及各督抚的本章……皇帝引见官员、批阅章奏、与大臣商谈政事，多在乾清宫西暖阁进行。

清朝入关后，为巩固政权，自雍正七年（1729）设立军机处，坚持推行奏折制度。军机处防范甚严，办事的值房，闲人免进，“违者重处不赦”。朝中大事，均由皇帝亲自裁决（尚未亲政的年幼皇帝除外），贤明君主“日理万机”，似乎名不虚传。

三

顺治恰当处理满汉关系，对清初能在关内站住脚起到了重要作用。康熙执政时宣布：“守国之道，惟在修得民心。民心悦则邦本得，而边境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康熙懂得“人心所归，惟道与义”的道理，开边利民，从此，神州大地展现出民族大融合的景象。

康熙开边不忘武备，刻苦磨炼军士，六月前后赴避暑山庄木兰围场秋狩，九月中旬巡视习武……在平定三藩、收复台湾等等战役中战绩辉煌，心情大悦：“若听信从前条奏之言，惮于劳苦，不加训练，又怎能灭贼立功乎？”康熙用自身尚武的气质与实战的光芒，为清王朝赢得了尊严。

清宫服饰，满族特点保存得较多。皇太极认为“服饰是立国之经，满族以骑射为业，不能改变国初之制”。乾隆进一步阐明“辽、金、元诸君，不循国俗，改用汉唐衣冠，趋于灭亡，教训沉痛”。于是，制定了完整的清代冠服制度。皇家礼服标准十二章，明显保存满族旧制：缀有红缨的覆钵形夏冠、折檐的冬冠，均以“顶子”做等级的标志；清代帝、后、王公大臣和文官五品、武官四品以上官员上朝时，都要将各种级别的朝珠佩挂胸前……

清宫的婚俗，主要是继承了明朝宫廷的习俗，而明宫婚俗又是自秦汉以前的《仪礼》《礼记》中所载的婚嫁制度发展而来。清宫婚俗与汉俗比较，还有几多特殊的地方：一是大量与蒙古族通婚，目的是通过结亲，取得与英勇善战的蒙古族的强强联合，有政治作用；二是清朝初年，皇族中按旧俗可以继娶兄弟叔侄的遗孀；三是按原来习惯，结婚不计行辈，不避血缘。这几种习俗，在当时汉族婚俗中，特别是文化发达地区，早已极少见到了。

清宫膳食由御膳房承办，后妃的膳食由各宫膳房承办。筵宴则由光禄寺的精膳清吏司及御茶膳房共同承办。光禄寺精膳清吏司，仅官员就有170人。每日准备什么饭菜、某菜由何人烹调，逐日开单，内务府大臣画“行”后，实施。如果没有特别意旨，任何人都不能与皇帝同桌用膳。皇帝吃饭时挂在胸前“防沾污衣服”的怀挡，绣工精细，中心突出“寿”字，上边有蝙蝠衔“万寿无疆”字条及祝人长寿的左鹤、右鹿，寓意“鹤鹿同春”……

清帝在京西大肆修造离宫别苑，成了皇室的度假村。与紫禁城毗邻的西苑是都城内最大的皇家园林，那里有宽阔的太液池（即现在的北海、中海、南海），成为皇家的游憩胜地。在旧行宫的基址上，花费数以亿万计的银两，建成闻名中外、以圆明园为中心的宫苑：圆明园、畅春园、万寿山清漪园（颐和园）、玉泉山静明园和香山静宜园，合称“三山五园”。

记得在一个晦暗的冬日，我去瞻仰过圆明园，面临被焚毁的断壁颓垣，惨不忍睹的气象令我窒息，内心发出无声的呐喊：敌寇一炬，可怜焦土，八国联军，罪恶滔天！

清代文化的积淀如同镌刻的碑文，遗存丰厚，恒久流传。

顺治和康熙从小就勤于攻读汉文书籍，思想开化，引领王朝逐渐走向文明之路。据康熙自己说，他8岁时，即黾勉学问，每天五更起床诵读，直至日暮稍暇。康熙不但努力学习中国传统文化，而且请西方传教士为他讲授天文、地理、数学、音乐等方面知识。域外使节带来的各种技艺，如一股清流汇入大清文化的海洋。

顺治以下各代皇帝，均能诗文，各有御制诗文集存世。作品最多的是乾隆帝，他一生作诗四万三千多首，接近整个唐朝二千多诗人留下来的诗作总和。

清朝宫廷青睐收藏，凡法书、绘画、善本、青铜器、陶瓷器、玉器、石砚等，无不收罗贮存。到乾隆初年，内府收藏的历代书画已累计万余件。从记载看，当时贮存书画最多的地方是乾清宫、养心殿、三希堂、重华宫、画禅室以及圆明园、避暑山庄等处。女儿曾为我订购故宫博物院展览后出版的《千古风流人物》大书，有幸阅读了苏轼收存在故宫的传世经典，内心弥漫“千年等一回”的喜悦。

宫廷不仅大量收藏书籍，而且从康熙年间开始，即组织大批人力编书、刻书。至今还在广泛应用的《康熙字典》《佩文韵府》以及长达一万卷的大类书《古今图书集成》等，都是康熙年间编纂的。在乾隆的主持下，由纪昀等360多位高官、学者编撰，3800多人抄写，耗时13年编成的《四库全书》，是一部代表清代目录学成就的鸿篇巨制。

宫殿建筑中的国宝文献是文化艺术史上的重要遗物。《清明上河图》《平复帖》《梅鹊图》……玉器之宝青玉云龙纹炉、珐琅之宝掐丝珐琅缠枝莲纹象耳炉、陶瓷之宝郎窑红釉穿带直口瓶、青铜之宝酗亚方樽、彩漆描金楼阁式群仙祝寿御制钟……《宣和书谱》《宣和画谱》《宣和博古图》《西清古鉴》《石渠宝笈》《秘殿珠林》《四库全书总目》……北京故宫镇馆之宝和艺术珍品数不胜数，故宫博物院稀世珍宝90余万件。

国宝几经聚散，历尽沧桑。我曾到台北故宫博物院参观过大半天，馆藏文物包括从北京故宫、沈阳故宫和原河北行宫等处搬运的商周青铜器、玉器、古籍文献、名画碑帖……2011年6月1日，面世660年的《富春山居图》——分隔海峡两岸珍藏的“剩山图”和“无用师卷”合璧展出，成为两岸交流史上的一件盛事。参观台北故宫时，“云水相望终相聚”的信心始终溢满心中！

书籍是通向知识的必经之路，古迹文物是中华文明的缤纷荟萃。设计精湛、内涵丰富的故宫三书，是点亮大清典籍的灯盏，既拓展了人们的视野，也改变着我对皇家生活的固有印象。初识清宫秘籍，那大气磅礴的建筑、浩瀚的历史典藏和文物古迹，以及皇家生活的丰富多彩，不仅在岁月中始终金碧辉煌着，也在亿万国人心中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