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

李先生的狗——豆豆，死了。之前，在李先生的酒馆里，我好几次看到心情不好的李先生，一边擦拭豆豆尿在地上的尿渍，一边指着它破口大骂：“你这个老不死的，是不是觉得你爹我这辈子倒的霉不够……”每逢这时，老态龙钟的豆豆总是一脸惶恐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先生无嗣，所以自作多情地给这条狗当起了爹。其实，如果按照传说中的狗活1年顶人类6年的话，这条活了19年的狗已经100多岁了，完全可以给李先生当爹了。

豆豆到李先生家的时候，正是李先生做内衣生意的第二年，那时候淘宝还没火，李先生的内衣店却火了，日进斗金。李先生一时春风得意，连走路都仰着头，瞅着天。人一旦牛气了，就容易被人盯上，李先生被一个女客户给盯上了，这个女客户硬要送他一条狗，就是豆豆。原因是她怀孕不能继续养宠物了，她得给狗找一个有德、有财又有爱心的新主人，而放眼她的圈子，符合这条件的只有在南大街风头一时无两的李先生了。李先生有洁癖，但无奈他天生心软，架不住孕妇连哭带求，答应了。

正是这条狗，在以后岁月中，见证了李先生由一名风骚文艺青年变成一名秃顶油腻大叔，见证了他在生意上由辉煌走向没落，见证了他开始和迅速结束的一段不堪回首的婚姻。当然，中间有一年的时间，李先生没和豆豆在一起。那一年，李先生被前妻报复性地指控犯了盗窃罪，一年后才被无罪释放。

这条狗见证了李先生最辉煌、最失落、最痛苦的经历，李先生爱它，又恨它。这一次，它真的死了。

豆豆走的时候，华灯初上，正是李先生酒馆生意开始迎来火爆的时刻。李先生顾不上悲痛，甚至都来不及多看豆豆一眼，就匆匆安排店里的伙计把它埋了，自己则红着眼圈，端着打好的精酿啤酒，在客人堆里跑前跑后地忙活着。

而我，透过喧闹的人群，分明看到了一个更加孤独的中年人身影。

7年前，李先生刚出狱，89岁的老父亲看了他最后一眼，走了。

3年前，李先生88岁的老母亲弥留之际，突然清醒，目光爱怜地看了他最后一眼，想说什么没说出来，也走了。

那时，李先生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一句话：母亲走了，从此，我成了孤儿。

如今，李先生最后一个忠诚的老伙伴——豆豆也走了。李先生凌晨2时57分在微信朋友圈又发了一句话：十九年，豆豆，我俩关上各自世界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