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那儿，元宵节有摆供圣虫的习俗。 “圣”谐“升”音，民间也叫“升虫”，它的原型是盘起的“小龙（蛇）”，墩墩实实的，很喜相。

我小的时候，白面是稀罕物，但做圣虫则必定要用白面。时间在正月十三，据说这天是圣虫的生日。面揉好后，先把面团搓成长条，留好圆鼓鼓的头部，然后盘起来，捏出耳朵，剪好嘴巴，再用黑豆做圣虫的眼睛。圣虫分公母，公圣虫背部用剪刀剪出有规律的三行或五行毛刺，嘴里衔钱，象征财源广进；母圣虫只在背上剪一行刺，头上点几个红点，嘴里衔枣，寓意五谷丰登。圣虫蒸好后，用红包袱包好，藏在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6岁那年的元宵节前，我无意间在储藏间的粮缸里发现了母亲做好的圣虫，白白的，又暄又香，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味道。面对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面圣虫，我不由得咽了好几口口水，我伸出小手，想摸一下那些可爱的圣虫，又不敢。我在储藏间徘徊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没能抵挡住诱惑，颤抖着伸出小手，掰下了一条圣虫尾巴，这是圣虫最薄弱的部位，同时也不易被母亲发现。我将掰去尾巴的圣虫头朝外放在最下面，将包袱包好，偷偷溜了出去，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美美享受了一番。第二天，我故伎重施，趁家人不备，又掰了一条圣虫尾巴……

转眼到了元宵节的下午，母亲让父亲将圣虫摆到供桌上。父亲进了储藏间，不多一会儿，怒气冲冲地出来了，手上拿着缺了尾巴的圣虫，我见势不妙，刚想跑，却被父亲一把揪住了棉袄领子，吼道：“是不是你干的好事？”说完，抬起手就要打。正在灶间忙活的母亲闻声过来，拦住了父亲，诧异地问：“怎么回事？”

待看清了那些圣虫没有一个是完整的时，母亲的脸色瞬间变了，眉头也皱了起来。我在一旁吓得抺起了眼泪。母亲知道是我闯的祸，只轻声叹了口气，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说：“是你吃的吧。”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母亲看着残缺的圣虫，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放在粮仓里的圣虫还好说，可供桌上的那两个，没了尾巴，传出去肯定会让人笑话。

父亲仍然怒气未消。母亲说：“算了吧，孩子小，不懂事。再说，已经这样了，生气也没用，还是让我想想办法吧。”

重做显然是不现实的。母亲思考了好一会儿，吩咐父亲找来白萝卜，洗净，去皮，然后用小刀精心雕刻出两条圣虫尾巴，拼好后，扑上一层面粉，白白的，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摆好后，母亲端详了一会儿，笑了，和蔼地摸了摸我的头，说：“你看这尾巴，像不像面做的？”

真的很像呢！我的脸上还带着泪，看着经母亲妙手回春的两个圣虫，也开心地笑了……

成长的岁月里，那两条用萝卜雕刻的神奇的圣虫尾巴，是我最美好、最温暖的记忆之一，那上面凝聚着母亲的爱和智慧。

周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