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朱耷）长于水墨写意。在水墨写意画中，有专擅山水和专擅花鸟之别，八大山人则两者兼而擅之。他的山水画，近师董其昌，远法董源、巨然、郭熙、米芾、黄公望、倪瓒诸家。其运笔的圆润则有着董、巨和黄公望的遗踪，墨法参照了米氏云山，而某些树石的组合形式，显然取自倪瓒。

这种无法而法的境界，是情感与技巧的高度结合，使艺术创作进入到一个自由王国。齐白石曾有诗曰：“青藤（徐渭）雪个（朱耷）远凡胎，老缶（吴昌硕）衰年别有才。我愿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其倾倒如此。今天随着东西方文化的交流，欣赏和理解他艺术的人越来越多。

八大山人艺术有强烈的孤独感。在中国绘画史上，倪云林、石涛、八大山人可谓三位具有独创意义的大家，他们的共同特点，都是以精纯的技法为基础，以哲学的智慧来作画，以视觉语言表现对人生、历史乃至宇宙的思考。但一人的风味又有不同，云林的艺术妙在冷，石涛的艺术妙在狂，八大山人的艺术则妙在孤。

八大山人绘画中有一种孤危的意识、孤独的精神、孤往的情怀。八大山人将“孤”由个人的生命体验上升到对人类命运的思考。他的孤独体现的是独立不羁的透脱情怀，独立不倾的生命尊严，独与宇宙相往来的超越精神。八大山人艺术中体现的孤独精神，是中国传统艺术最为闪光的部分之一。

八大山人艺术这种孤独感与禅宗有关，他自成年之后便遁迹佛门，皈依佛门达三十多年。晚年他离开佛门，但心念仍在佛中，佛教思想仍是其思想主流。作为一位曹洞宗的信仰者，八大山人艺术的孤独精神打下了深深的禅家烙印。禅给了八大山人独特的智慧，他毕生用艺术的语言来表现它。

画家要告诉你，这是多么孤独的世界：空空如也，孤独无依；色正空茫，幽绝冷逸。

八大山人关注的不是一只小鸟的命运，而是人的命运。曹丕诗云：“人生居天壤间，忽若飞鸟栖枯枝。”从无限的时空来说，人就是一只孤独的鸟儿，一个短暂栖息、瞬间消逝的鸟儿，人的生命过程乃是孤独者的短暂栖居。八大山人通过他的鸟，展现对人孤独命运的思考。

八大山人晚年在品味孤独中，透露出他对人生命价值的认识，即：只有孤独的，才是真实的。

其实，八大山人艺术中的孤独不是自大，他不是以孤独来表达傲慢，而是要在孤独中回归诸法平等的境界，他所崇尚的孤独是一种撕去一切附着的孤独，是还归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生命清明的孤独。

文/焉布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