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宾

这是一场很大的雪，下了两天两宿仍然没有收场，硕大的雪花犹如一群不着边际的粉蝶在寥廓的苍穹翩跹起舞，平地积雪老厚。外面冰天雪地，我猫在家里品茗读书，读了几本文学期刊，两眼有些疲乏，心绪有些浮躁。此时，朋友邀我到他承包的荒山观赏雪景，这正中我下怀，可大雪封山，能成行么？朋友说，他开的是越野车，驱动力特强，谨慎驾驶，安然无恙。

车出城区向北行驶，但见原野上白雪皑皑，远山近岭银装素裹，公路玉砌银铺，大雪主宰了这个世界。城区与朋友承包的荒山相距15公里，若在往日，很快就会到达，这次我们一路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朋友的护林屋在湖的西侧，湖已结冰，七八十只香鹑雁、白鹅、鸭子无法下水，百无聊赖地在湖边待着，一动不动，远看仿佛一块块色彩斑斓的石头。见主人到来，它们不约而同地欢叫着靠将过来，似在等待喂食。那条看家犬恪尽职守，听见车声，便狂吠不止，见是我们，立马直立身子，热情欢迎。

湖之南侧，地势平坦，积雪如同厚厚的海绵。我信步徜徉，嗅着山林浓郁的气息，全身心地投入到大自然的怀抱，那咯吱咯吱的踏雪之声与我的心律相互共振，心情甚是惬意。走了一程，回首望去，一串清晰的脚印如同一串省略号。我恍若穿过时光隧道，走向远古，看到元古道人在这里择泉结庐，山雀苍松为伍，白云山月相伴，青灯黄卷，潜心修炼。他在古松下飞腿亮掌，健身壮体；他为山民讲道论经，孜孜不倦。他面容清癯，银须齐胸，行动敏捷，终日出没于山林之中，确有仙风道骨之风采。他擅长医术，得便就在山中采集药草，救死扶伤，因之深受百姓敬仰。他羽化后魂归山林，与元古道场融为一体了。当地百姓为了纪念元古道人，故称这里为“元古道场”，管这湖叫“道场湖”。

朋友告诉我，自打他和大哥承包了这片荒山后，一晃眼，15个年头就像谷底的溪水，潺潺流走，他们栽植赤松、黑松等树木4万余棵，柿子、软枣、核桃、板栗、木瓜等杂果1万多棵。尤其那些软枣树是外来的优良品种，所结的软枣好像马奶子，经霜打雪浸，漤去了涩味，紫莹莹黑黢黢的，糯软甘甜，味道醇正。现在采摘为时已晚，估计或多或少还能找到点。我与朋友驱车上山，盘山路如蟒蜿蜒，朋友对路况了如指掌，自然驾轻就熟，左突右拐，转眼工夫攀上西面的山坡。放眼望去，挂满雪花的树上啥也没有。朋友欲陪我到山那边继续寻觅，怎奈坡陡路滑，只得放弃。

我们在一片杂交林中下车，在林中观赏起雪景。赏雪要有一个好的心境，赏雪近乎悟禅。庄严圣洁是一种美，壮丽光辉更是一种美。品读雪景，心灵会在放松中豁然开朗，神思会在惬意中恬淡，随之透明澄澈。此时此地，我心无旁骛，四大皆空，心如积雪，自然而然便有了“何处惹尘埃”的了悟。山林静谧，唯闻雪花飘落在树冠上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仿佛有成千上万的鸟儿在振翅舞动。侧耳聆听，山林深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叹息，莫不是山那边跌水岩传来的水跳声音？还是大山老人酣然入睡发出的呓语？树杈上、树冠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毛茸茸的，俨然一片无与伦比的洁白珊瑚。有的树叶不堪重负，微微倾斜，一团积雪倏地坠落，惊飞树下一群正在寻找食物的麻雀。

顺着盘山道缓慢前行，终于站在山巅，极目远眺，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恢弘辽远，大气磅礴，好一派北国风光！

见时间不早，我们返回山半腰，然后驱车绕上东岭，向北直奔主峰老庙顶。朋友的大哥就住在老庙顶前怀的护林屋里。转过一个山嘴子，两个高山水塘豁然入目，真个是山多高水多高。护林屋就坐落在“双星湖”之北侧，房前屋后全是赤松林，犹如一幅古色古香的水墨佳作。

山中无风，雪霁天开，太阳暖融融的。天近正午，我们回到道场湖畔。朋友烤好一锅地瓜，那地瓜烤得流油，软硬适度，香甜爽口，令人食欲大增。我们坐在热炕头上，望着窗外雪景，把盏畅饮，全身通泰。我不胜酒力，两杯下去，微醺之中忽听得一声鸟鸣，循声望去，嘿，湖边的柳树上有一只山雀。我定神端详，庄周梦蝶之情油然而生：是我幻化成山雀？还是山雀变成了我？我和山雀都在尽情啼啭，为元古道场的雪景点赞，为元古道场的雪景而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