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过年

2023年01月20日

高绪丽

过了腊月廿三,过年的大幕就正式拉开了,村里的大街小巷,屋顶袅袅向上的炊烟,写满了年味儿。大人们一边在心里默念着“腊月廿三过小年,廿四扫灰,廿五做豆腐,廿六廿七蒸饽饽炸鱼……”,一边有条不紊地进入忙年的节奏里,年味儿把每个家庭烘托得热气腾腾。

以前,农村人家家春天抓只小猪仔,养上一年,到了年底,选个日子,找个“杀猪把式”来家,这个年就过得有滋有味起来。那时候,又细又尖的叫声,不仅成为猪的最后呐喊,也成为童年记忆里绵延不断的回音。

我家大年三十这天吃的习俗要追溯到姥姥那里。早晨吃隔年干饭和隔年菜。干饭用大米跟红小豆一起蒸,菜用大白菜加豆腐和肉馇的豆腐菜。所谓隔年饭和隔年菜,就是大年三十这顿不能全部吃完,要剩下一些,留着来年初二再吃,寓意有余头。中午擀面条是擀钱串,最好是又粗又长的那种,意味来年有钱花。晚上依旧蒸大米饭,再配上一桌子的菜,全家人齐聚一堂,开开心心过大年。到了夜里,要吃饺子,饺子“角子,交子”,迎来送往,意义非凡。

在我眼里,大年三十这顿饺子很不一般。平常包饺子,母亲经常支使我帮她擀饺子皮,但大年三十晚上和初一早上的饺子,母亲从来都是跟父亲一起合作,不许我们小孩子插手,因为怕我们说错话,不吉利。

打我记事起,大年三十晚上吃过晚饭,父亲都会到村里的一位长辈也就是我喊“三爷爷”的家里坐一坐、聊一会儿天。听父亲提过,当初在生产队的时候,三爷爷对我父亲多有照顾,父亲一直不能忘怀。在没有与母亲成亲之前,父亲每年都会在大年三十这天晚上去陪三爷爷聊天。用现代人的话来讲,两个人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忘年交”。

好像掐准时间似的,饺子刚包上三两个,就听街门“咣当”一声,不用猜,准是父亲从三爷爷家回来了。父亲进屋后,不用母亲吩咐,洗手,来到面板前帮母亲擀饺子皮。随着“嘎哒嘎哒”擀饺子皮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父亲也小声同母亲谈论着外面的见闻,谁家过年的鞭炮提前放了,谁家的儿子大老远赶回来过年了。

在父母亲的眼里,过年该有的仪式感,一样都不能少。比如跟春节联欢晚会上倒数的钟声一起数到一;在院子里摆上供桌,敬天敬地敬祖宗;与孩子们一起放过年鞭炮;新年的饺子端上桌,要提醒孩子们一边吃饺子一边吃蒸的元宝和鱼。吃饺子为的是辞旧迎新,吃元宝、鱼意味着新的一年能够醒醒,能够心想事成,总之都是顶顶重要的一刻。

大年三十晚上包饺子,一定要剩些面和馅,留待初一混到新的饺子面跟饺子馅里。剩面,预示新的一年有钱,剩菜馅,预示新的一年有财,总之都是好的兆头。而且大年三十晚上煮饺子对烧的柴草也有讲究,桲椤土话“白搂”,烧桲椤煮饺子寓意新的一年财源滚滚来。

父亲走到院子里,把鞭炮往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挂好,再转过头瞅一眼窗玻璃上映出的我们稚嫩的脸庞。他把手里的烟头往鞭捻上一放,漆黑的夜幕下,无数的火花在半空中划出耀眼的抛物线,开出了火树银花,平日里单调的小院,瞬间变得光彩夺目。

院子里的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母亲在灶台前忙得热火朝天,大锅里的饺子个个胀大肚子,母亲开始往外捞饺子。捞饺子之前,先舀出一勺饺子水洒到院子里,敬完天地,再把饺子往炕上端。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上凌晨的钟声已经开始倒数,“10、9、8、……”母亲停下手里的活计小声招呼父亲过来一起见证这一伟大时刻。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小家,逢年过节都在婆家,回想当时我们全家人共同见证新年伊始的温馨场面,仍免不了内心激动。

大年三十晚上包的饺子也有讲究,不仅要放硬币,而且往箅子上摆时,要从箅子的外沿一圈一圈往里摆,若是一个箅子上能摆到99个最好,不然也要取吉利数字。

吃饺子时,妹妹常常比我先吃出硬币。为了不落后,我夹起饺子之前,偷偷用筷子提前在饺子上扎一下,试试有没有硬物。妹妹见我使诈,她也照做。待到初二再吃这些剩饺子时,一看每个饺子上面都有一个小眼,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笑拥在一起。

吃了大年三十的饺子,父母亲在一旁笑眯眯地提醒道:“吃了饺子,就长一岁,睡一会儿,还要出去拜年呢。”母亲把新衣服统统端到我们的枕头旁边,我们嬉闹着钻进被窝。

年味儿从来都是公道的,只要你有一颗热爱生活的心,它便会同你一起,怀揣着对新一年的美好希冀与愿望,慢慢步入梦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