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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母亲 烟台晚报 2025年06月29日

韩玉斌

“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啊,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每当听到这首感人肺腑的《母亲》之歌,我就心潮澎湃,无比怀念离开20多年的母亲。

我一直想写一篇纪念母亲的文章,多年来总是不知如何下笔、从何写起。也许在每个子女心中,母亲都是那么伟大、那么完美,以至于无法用语言和文字来表述。

母亲出生于1919年,命运将她半生安放于贫瘠乡野的农家土墙之内,她为母后以柔弱之躯,一肩担起我们兄妹八人的全部重量。浩荡的生命序列如有天意,二哥与我,相隔整整一旬却共享同一个生辰之日,仿佛命运在母亲辛劳的命途上悄然嵌入的一枚温柔印记。

从我小时候记事起,母亲从来没有和父亲吵过架闹过分歧,和邻里之间、妯娌之间、婆媳之间也从没红过脸。每当父亲发脾气时,她总是忍让,一声不发,把委屈压在心里。对待她的八个儿女更是关爱有加,从来没有打骂过一次。这让她颇受乡邻赞誉,好名声如炊烟般在村里无声传递。

母亲有一手精湛的针线活儿。为了养育孩子,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起早贪晚,一针一线,缝衣补裳,吃苦操心,事无巨细。记忆里,我常常在睡梦中听到母亲起床做饭、喂鸡养猪的声音。

在那个缺衣少穿的年代,有一个针线活儿做得好的母亲,是多大的幸福啊!那个年代,村里的人做新衣服都是用手工缝制,一到腊月,村里的女人们就会坐在炕上,开始缝制一家人过年穿的衣服、鞋子。母亲总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不是简单的节俭,这是一种生活的能力。因为有一个针线活儿好的妈妈,我们从小就比村里的伙伴们有优越感。初中入学那天,我就是穿着母亲给我做的一条崭新的人造棉裤子去的,心中满满的幸福感,在同学中也特别耀眼。

母亲的手擀面是一绝。案板前她俯身揉压,手臂有节奏地起伏,面团在擀面杖下舒展成一张逐渐放大的圆饼,仿佛摊开了日子的无限延展。那日复一日的揉擀之间,是筋骨疲惫与心血无声的投注,只为将清贫的岁月烹煮得有滋有味,暖彻儿女的肝肠。

早年,偶尔能吃上一顿过水面算是奢侈的了,只有正月期间接待客人剩下了,兄弟姐妹才能分吃上一点。一次,年龄尚小的我嚷嚷着:“妈,啥时才能吃饱一顿过水面啊?”第二天,母亲就单独为我做了一大碗面,让我一次吃个够。

1978年岁末,十八岁的我穿上一身崭新的粗布军装,告别了倚在柴门边的母亲。她立于料峭风中,身影单薄,目光却如坚韧的缆绳,牢牢系住我渐行渐远的背影。多年后,再回到故乡推开那扇魂牵梦萦的家门,厨房案板、擀面杖犹在,却再也不见母亲那忙碌的身影。唯有那根光滑的木杖,沁透了经年累月的油润,无言地凝滞在时光深处,恍若母亲劳作的余温尚存。

母亲一生,鼎力协助父亲给四个儿子先后盖起四栋红瓦房,娶了媳妇成了家,为四个女儿置办了嫁妆,八个儿女都先后非常体面地结婚嫁娶,没有给儿女留下一分钱的饥荒,村里人都赞叹不已。

母亲是旧社会过来的小脚女人,四个儿子给她生有两个孙子、八个孙女,但她从不重男轻女,都一视同仁,一样亲昵。父母在世时,两个孙子又给他们生了一个重孙子,使二老享受到了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在母亲的熏陶和影响下,儿孙们都对长辈尊重孝顺,她养育的八个儿女也个个有出息,大哥出身瓦匠,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掌尺人;二哥莱阳农学院(今青岛农业大学)毕业,担任过村里的农业技术员、生产队队长;三哥是烟台市优秀教师,桃李满天下;我这个老四军旅生涯二十载,妻子和两个女儿随军,工作勤勤恳恳……

作为子女,我从心底感激父母给予这个家族厚道朴实、知恩图报的家风,由衷感谢父母教育后代善良忠诚、自强不息的品格。当岁月如水流逝,我方才明白,父母的存在本身,便是命运赐予我们的最厚重的教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