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德顺 撰文/供图

1911年的明信片中位于德国邮局身后的那座建筑就是后来的烟台平民医院。

上世纪30年代，位于海岸街南侧的烟台平民医院

在烟台市芝罘区海岸街西首路南，有一栋近代两层建筑，两面坡硬山屋顶，青砖砌墙。这栋看起来朴实无华的老洋房，曾多次出现在20世纪初烟台哈利洋行制作的明信片中。如今，熙熙攘攘的人流走过这栋墙上标牌为“烟台市立医院”字样的建筑，鲜少有人知道它曾承载着烟台公共医疗服务的发端记忆、见证过动荡年代的民生保障。

开办一所以救济平民为主旨的公共医院

烟台开埠后，逐渐成为中国北方的重要通商口岸，20世纪30年代，人口已有十余万。抗战前夕，烟台的西式医院有四十余处，可惜仅毓璜顶医院、法国医院等几家教会医院在医务人员人数、床位数量方面尚算优质，其他多为小规模的私立医院。

私立医院为营利性质，一般平民患病，因经济困难常常坐失医疗救助机会。私立医院也难以承担诸如戒毒、牛痘接种、免费施药、疫情防控等公共医疗服务，面临疫情等重大社会卫生事件，缺乏应急救援能力。

鉴于本地公共医疗设施匮乏，1930年前后主政烟台的刘珍年决定开办以救济平民为主旨的市立平民公共医院。此时，烟台城市日常管理机构为烟台公安局，医疗、卫生行政管理权也集中在公安局手中。刘珍年指示烟台公安局筹开烟台平民医院，任命当时的公安局局长马阮济为院长，聘任杜秋潭为总务主任，负责医院的筹备工作。

报纸倒计时新闻点燃期盼

1932年3月25日的《东海日报》报道，烟台公安局“兴工建筑，装修内部，因原场地不甚适用，重新租赁海岸街东鲁实业公司大楼”。东鲁实业是当时烟台赫赫有名的贸易公司。新租赁场地根据杜秋潭主任的要求，进行重新调整，现代医院之雏形得以呈现。

平民医院由两座楼房组成，约七十间房屋。北楼下层为职员办公室、客厅、院长室、药剂室，楼上为诊病室，设有妇科诊察室、候诊室、耳鼻咽喉科诊察室、眼科诊察室、绷带室、手术室、辐射线室等。东楼上层为医生宿舍、浴室、看护室，男女养病室分为一二三等，一二等位于楼上，三等设在楼下，可容纳病患21人。

楼顶花园为医院建筑一大特色，“面山临海，夏日晨昏，登临远眺，于病者有无限裨益”。医院设备方面“可称煞费经营，不但工程上巨细无遗，处处洁净，适合卫生，而一切次序上尤具条理，非医科熟练老手不能如此缜密”。开业前，杜秋潭带领各科主任，“从事布置，稍不合适，即自己加入工作，实地装制”，在众人努力之下，医院硬件趋于完善。

医院运营前即在《东海日报》连续刊登倒计时新闻，并招考男女看护练习生，吸引大量报名者。看护练习生每月津贴大洋十二元。医院对所招聘练习生要求甚高，学历要求初中肄业或高小毕业，需经过国文、简易英语、数学考试，择优选用。这一系列举措，点燃了本埠市民对医院启用的期盼之情。

平民医院启用时盛况空前

1932年5月10日，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烟台平民医院迎来了启用时刻。烟台海岸街上，车水马龙，盛极一时。10时许，军政要员云集，各界来宾参礼者有数百人之多，济济一堂。几位外籍医生在人群中颇为醒目，烟台海关检医处麻委良大夫(W.Malcolm)，白发皤然却精神矍铄，毓璜顶医院的狄乐(F.E.Dilley)等数名医生也悉数到场。

11点整，会议铃声响起。刘珍年首先发表讲话说：“社会上的医院，就性质可分别为二，一是专为营业，借此牟利，一是服务社会，济世活人，本医院之设立，非为营利，纯以服务社会为宗旨。”谈及经营时，他强调：“医院的物质设备，虽均重要，但若经理不得其人，亦难有良好的成绩，本院成立对于经理方面应当力矫斯弊……希望从今天起，各位应振起服务社会的精神做十二分的努力……”

杜秋潭报告了医院筹建经过，重申医院的建院宗旨，强调“本院非为营业，乃为慈善事业，以解救市内病胞苦痛为宗旨”。

医院的设立引发社会广泛关注，烟台本地社会团体、社会名流，纷纷敬送匾额、对联、镜框等，以示祝贺。所送之贺语，烟台总商会送“胞与为怀”，青年会送“解除民众痛苦”，女青年会送“博施济众”。烟荣路局赠锦联一副，文曰“平章伟业侔良相，民物同春跻太和”。益文商专学校题赠“医国医民材储药圃，寿世寿身誉满杏林”，芝罘中学题赠“普济众生”。东海日报赠镜框，文曰“度世宝栰”。毓璜顶医院送贺语“平昔病夫从兹强健，民众疾苦赖以解除”。

医院据患者贫富弹性收费

平民医院投入使用后，两周内为免费诊疗期，挂号费、医药费一律免收。这在本埠引起较大反响，免费期间，连日前往就诊者极为拥挤。医院聘请医学专业院校毕业的杜秋潭、孟文周、李元品等人担任医院各科主任，“该院各科主任均系医科专家”。医院从四十余名应聘者中录取四名男护士，为王壁廷、曲和乐、高益智、吕有同，备取二名；录取四名女护士，为丁月娥、丁月*（原资料上此字不清）、王仲文、王淑华，备取一名。

住院简章规定：特等病室每日三元，饭费、药资在内；头等病室每日两元；一二等病室每日八角，饭费、药资在内；普通病室每日四角，饭费、药资在内。个人需要特别贵重药品及手术费用，临时酌量增加，赤贫者酌量减免。患者住院之前，须预缴住院费。凡军警住院，除按各病室缴费手续照章缴交外，药资免费，特别贵重药品及手续费，临时减半收取。

凡到院就诊者，须先到挂号室购买诊病券，即入候诊室。诊病券分为普通、特别两种，普通挂号铜圆二十枚，不另收取药费；特别挂号随来随诊，号金大洋五角，药费免收。注射费一元至五元，赤贫者酌量减免；小手术收麻醉费五角至一元，赤贫者酌量减免；大手术收麻醉费三元至五元，赤贫者酌量减免。住院各类费用分等设定，并根据患者贫富状况弹性收费，此举在当时广受民众称赞。

1932年12月，刘珍年撤离烟台后，烟台平民医院一度关停。当时烟台新任公安局局长张奎文协同烟台总商会，自1933年2月22日起在丹桂戏院义演三天，收得戏款3900元，其中1900元支付演员费用后，剩余2000元充作医院开办费，委派北京协和医学院毕业的李耀华为主任，于1933年3月7日重新开办。医院宗旨仍以平民化为原则，重新制订收费标准，规定每人每次治病收取二十枚铜圆，诊费药费皆包含其中，如有特别挂号，仅收取大洋一角。

抗战时期平民医院惨淡维持

抗战爆发后，随着日寇占领烟台，平民医院也落入敌手。日伪政府想在烟台设立市立医院，因经费不足，决定继续利用原来的平民医院。1939年5月8日，时任院长张蕰五辞职，日伪政府委派袁建侯担任院长、耿迺熙兼任副院长。1939年6月16日，医院成立了董事会。1939年8月1日，医院更名为市立烟台医院，由日本人石垣宗一郎担任院长，医院经费主要来自伪市公署每年拨发的15000元经费及诊疗费收入。

1942年8月6日，日伪发行的《鲁东日报》在《市立烟台医院改进三周年纪念》一文中宣称：1940年市立烟台医院接诊人数156000人次（包含防疫注射、种牛痘、健康诊查），1941年接诊人数257200人次。

1942年4月8日，日军接管烟台毓璜顶医院，改名为市立烟台医院毓璜顶分院。1942年5月18日，经重新改组，市立烟台医院本院更名为烟台市立第一医院，市立烟台医院分院更改为烟台市立第二医院，分别由毕业于伪满洲医科大学的项乃义、毕业于上海私立震旦大学医学院的陈冠望担任院长。1943年11月，烟台市立一二院合并，改称烟台市立医院，院长项乃义，顾问石垣宗一郎。

日伪统治时期，医院医护人员多次更替，经营惨淡维持。历经风雨的这栋建筑始终是烟台公共医疗的重要支点。

在烟台百年城市化的进程中，海岸街上的这栋建筑始终与城市命运紧密相连，它所承载的不仅是城市医疗卫生的历史，更是对生命价值和社会责任的深刻关切。

参考资料:

《烟台概览》《东海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