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华先
在街头,我又看到了那位卖花的老人。
他在街头卖花已有多年。每年的秋天和春天,只要天气晴好,都会在此卖花,每个季节都会持续一两个月。他的花,都是自己在花盆里养育成活以后,才拿出来卖的。秋天卖的花多是菊花、桂花、长寿花等,春天卖的花多是芍药、牡丹、迎春、茉莉等。所有的花都放在一辆旧面包车里,卖花的时候,打开车的后备厢,然后一盆盆摆在地上。他一声也不吆喝,那些盛开的和含苞待放的花就是最好的广告。
老人卖花的地方,在我每天上下班的路上。上班的时候急着赶路,我匆匆而过,下班的时候,时间宽裕,我有时就会在花摊前停一下,欣赏一番。
已是春末,老人的花摊仍在,每天迎着朝阳出来,带着夕阳归去。花摊上有盛开的迎春花、正欲发芽的牡丹与芍药。好几次我经过的时候,都看到有行人停下脚步,或是买花,或是向老人请教养花的问题。没有人的时候,老人就静静地坐在小马扎上。春天的阳光不烈,春风吹拂正好,卖花老人不着一言。
听不见卖花的吆喝声,我却在心底穿越千年,闻听卖花之声。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卖花”,从唐代就开始了。唐代人多是买花回去“插花”和“赏花”,到了宋代,又流行起了“簪花”“戴花”的风俗。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中也有卖花的场景,画中有专门卖花的花店,也有卖花的小摊。《东京梦华录》里有开封的花市:“是月季春,万花烂漫,牡丹、芍药、棣棠、木香,种种上市。卖花者以马头竹篮铺排,歌叫之声,清奇可听。”有卖花之人,也就有了卖花之声,成为街头一景。卖花声好听,卖花声里有浪漫。宋代仇远曾写过一首诗:“眼溜秋潢脸晕霞,宝钗斜压两盘鸦。分明认得萧郎是,佯凭阑干唤卖花。”一个羞涩的女子,明明看到了自己的情郎,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叫他,倚着栏杆假装嚷着要卖花,期冀引起情郎的注意,好让情郎听到自己的声音。
卖花是一件浪漫的事,但要做一个卖花人并不容易。
卖花先得养花,卖花容易养花难。明代李之世曾写过一首诗,题为《卖花郎》,诗中写出了养花的辛苦:“卖花郎,卖花郎,年年月月为花忙。六时灌溉无停手,一岁能得几春光。男叫女啼俱不理,惜花胜于惜儿子。花正笑时尔独颦,花睡浓时尔先起。”如此辛苦,自然是为了培育一盆盆好花。
自己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花,自然期望人人喜欢,期望好花卖给爱花懂花人。
经过那个老人的花摊时,我常看到有人停下脚步,买一盆茉莉、菊花或者牡丹。我喜欢木本花,也曾买过一盆桂花,开金色的花,名为状元红。不管你买什么花,卖花的老人都给你讲那花的习性,买回去后该如何养护,就好像你买走的不是花木,而是他精心抚养的孩子,千叮咛万嘱咐的。
看着这位卖花老人,我忽然想起了明代高启写过的一位卖花人。这位卖花人,同样也是一位养花人。“绿盆小树枝枝好,花比人家别开早。”每一棵花都经过细心呵护,精心栽培,每一朵鲜花都充满了活力,花枝也极为漂亮,还比别人养的花开得早,抢先上市。因为花养得好,挑得这样的一担花,便是担得春风行。
“移去莫愁花不活,卖与还传种花诀。”有买花的人来了,卖花人自信地向人介绍,不要担心能不能成活,这些花都是他精心培育出来的。他会传授你养花的注意事项,保证能成活。
“余香满路日暮归,犹有蜂蝶相随飞。”夕阳西下,卖花人挑着空担子轻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将自己亲手培育出来的春色送进了千家万户,心情自然愉悦。花树虽已不复相伴,可花儿的余香却已沁入担头,浸透襟袖,招惹得蜂蝶紧随卖花人飞绕不去,仿佛认定他是芳馨的化身。花卖完了,卖花人不由得感慨:“买花朱门几回改,不如担上花长在。”
下班回家,见老人的花摊上,迎春花儿黄,四季桂飘香。老人坐在摊前,一副惯看秋月春风的散淡气象。真是一位快乐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