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启胜
一
习惯于开车上班的我,不知道是突发奇想,还是心血来潮,那天就想骑着单车去上班。
我没有选择走拥挤的马路,在城市的马路上骑行,有时速度还不如步行快。我选择隐入一条条长长的胡同,我知道老祖宗设计的每条胡同尽头都是出口。
当我左拐右转地在晨起的胡同中如迷宫一般穿梭时,心情是那么放松和惬意。情不自禁地摁动单车铃铛,它快乐发出“叮铃铃”的响声,胡同也很享受地响起“嗡嗡”回音。那是单车与胡同独有的一种配合默契的言语交流,只有它们才能懂。
眼前又是一条狭长的胡同,古老墙壁上的拴马石,似乎还在耐心地等待远游的主人骑马归来。车轱辘压在胡同里铺得密密麻麻的鹅卵石上,似初吻情侣让身体产生了跳动的激情。我的屁股随着单车抖动的节奏跳跃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放松,真想在这空旷小巷里喊上那么一嗓子。
环顾四周,一只在胡同里穿梭的燕儿忽然斜飞而来,迅捷几乎九十度角飞向天空,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不知道是我惊吓了它,还是它惊吓了我。而我一个“啊”字刚要出口,眼睛已被胡同里密密匝匝盛开的花海吸引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与栅栏上开放的蔷薇花对视,它们一朵挨着一朵稠密开放,从远处欣赏这一栅栏花蕾,简直就是一片如梦似幻的花海。花香四溢,胡同里弥漫着醉人的淡雅芳香。好多的蜜蜂,对着蔷薇花流连忘返,“嗡嗡”声似在用自己的方式赞美梦幻一般的蔷薇。
二
透过攀爬过栅栏的蔷薇青枝,我发现院里更是一个花团锦簇的世界。
粉红色的大朵月季、洁白如雪的白衣仙子般的栀子花,都似性情豪爽而奔放的侠女,向偷窥的有情人抛出万般柔情的媚眼。而那个大水槽中的荷花仙女也娇艳妩媚,似含情脉脉地等待着如意郎君。调皮鱼儿不时跃出水面,红色身影让一池绿水微波荡漾。碧绿的荷叶上竟然纹丝不动地趴着一只青蛙,似在静享这花团锦簇的氛围。
蓦然,我才意识到,这条胡同的其他人家都是院落高墙围挡,只有这一户人家把围墙拆除,装上了木制花白栅栏,让那些花儿伸展枝丫自由出入和无拘无束生长,再也不用一枝红杏出墙来,小院以开放包容的姿态迎接着四面八方的过客。
我好奇,这家主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儿?是否是一个风韵犹存、有着诗情画意的漂亮女子?她用闲暇时光,侍弄花花草草,让生活充满了浪漫韵味。我渴望着能一睹芳容,让我也有一段奇妙的邂逅。
可惜,小院里那扇古色古香的大门始终紧闭,迟迟不见人的踪影,我失望地骑着单车离去。但我那颗孤独的心,早已化作空气中的尘埃,留在胡同的角落里,耐心等待小院主人出现。
自从邂逅这座小院,我就盼望着能见到拥有这座小院的主人。每次路过,我都停下脚步,驻足观望几分钟,栅栏上繁星点点的红蔷薇随风浮动,似在嘲笑我的天真幼稚。
三
直到那个清晨。我一手扶着单车,一手撑着雨伞,走在长长的胡同,多情的我,似戴望舒那首《雨巷》中的主角,内心模糊而朦胧,也想独自在这悠长胡同里逢着一个蔷薇一样美丽的姑娘……那几天,天空飘起丝线般细雨,让北方城市有了南方梅雨季节的氛围。
花团锦簇的小院被雨水滋润,栅栏上的蔷薇更加枝叶葱绿,生机盎然,花儿粘着水珠娇艳欲滴。透过栅栏缝隙,我看见那扇关闭的大门敞开了,细雨中,一个打着紫色雨伞的身影在忙碌着。
她一头银发,洁白的发丝和那如雪的栀子花似乎分不清谁更清雅。她弯腰驼背,走路颤颤巍巍,后背对着我,看不清面容。她的手在雨中侍弄那些花花草草,一刻也没有闲下来。
或许是我粗重的喘息声惊动了她,她转身的那一霎我看清了,这是一个戴着金边眼镜,慈眉善目的老妇人。
她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站在栅栏处,在观察院里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因为这种不礼貌偷窥而反感。相反,她慢慢走过来,把栅栏门轻轻挪开,面带微笑、文质彬彬地对我说:“年轻人,你也喜欢养花吧?进来看,花就是让人看的。”
老人举止落落大方,连说话语调中都充满优雅。我随老人走进小院,只见她走到水槽边,拿起一个白色小瓶子,用手捏上几粒鱼饵撒在水中,漂浮的鱼饵立马引起水中鱼儿躁动,鱼儿吧嗒小嘴贪吃着鱼食,荷叶上透明水珠滚来滚去,似在戏耍。
一盆开了的茉莉旁边长着一种叫不上名字的黄色小花,我好奇地问她:“阿姨,菊花不是秋天开花吗?怎么夏季也开了?”老人抬头看了一眼,微笑说:“那不是菊花!那是格桑花,是在西藏的一名学生来看我,给我捎来的!”
“原来您是老师啊!”我顿时肃然起敬。“是啊,我教了四十多年书,学生遍布全国各地。我院子里的好多花,都是他们来看我的时候给我捎来的!你看,那盆开着紫色花朵的杜鹃,就是我青海的一个学生捎来的。刚开始,这花似乎不适应咱们这儿的环境,眼瞅着蔫儿吧唧的。不过,它还是长了起来,今年还开了花……”
老人说着,把盆里的土轻轻划几下,又把一些细小的干枝摘掉。“我每每看见这些花儿,就会想起我的那些学生,他们在天南地北和这些花一样扎根开花,开枝散叶。”她脸上挂满了慈祥和自豪,话匣子打开来,指着院子里好多花儿如数家珍,好像那些花儿已经不是花儿,而是她的学生们……
细雨如丝,淋湿了小院,这里锦绣满目,清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