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从娟

一

傍晚回家，走在黄务的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街道两旁密密匝匝的摊位前，都是平日里熟悉的面孔。那个卖烤鸡架的年轻女子，用甜美的声音招呼顾客：“新鲜烤鸡架，七元一只，十三两只。”烤炉外面张贴了几个彩色美术字：帅哥美女你们好，微信还是支付宝。烤架上一字排开的鸡架不停地自动翻转着，一点点上色，有的已烤至焦黄，飘出来的香味妥妥地吸引行人的味蕾。女子拿着调料瓶撒芝麻，鸡架上渗出的薄油把芝麻稳稳锁住，增了香，也添了颜值。

一缕香甜的气息从烤鲜玉米的街边铺子里面飘出。“烤鲜玉米”店一年四季都在营业，即使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时也不例外。不知道摊主在哪里搞到那么多品种的鲜嫩玉米棒，有水果玉米、黄玉米、白玉米、五彩玉米等，堪称玉米大全了。有人说，专注做一件事久了就成了行家，是的，摊主是一位中年男子，一年到头兢兢业业，将一穗穗玉米鲜烤、蒸煮，做成了行家，也成了养家糊口的生意。

卖寿司的小媳妇今年才租了间街边铺子固定下来，还增加了凉拌菜。她把豆腐皮、豆腐卷、木耳、海带丝、小黄瓜、鸡爪、芹菜、胡萝卜、花生豆、龙须菜等精心搭配，巧妙组合，做成了一款款颜值高卖相好的小菜。去年，她是以打游击的方式在小市上卖寿司，支起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一盒盒不同食材的寿司。一个小女娃时常跟在她身边，圆圆的脸蛋儿，很乖巧的模样。

做香酥肉夹馍的，顺便带上烟台焖子，搂草打兔子——捎带。这是一个夫妻店，男的负责做焖子，女的做肉夹馍，分工明确。女的胖乎乎的，但动作挺麻利，顾客来了，只见她从热锅里捞出一块酱肉，眨眼间剁成小丁，拿起一个已切口的香酥饼，往里塞肉，淋汁，撒上香菜和小葱，然后合口，塞进小纸袋里递给你。整个流程一气呵成，前后也就一分多钟。他们家的广告牌上写着：酱肉和香酥饼是最铁的搭档。我常纳闷，肉夹馍不知是怎么叫起来的？明明是馍里夹着肉呀！

卖油饼的店铺名字诗情画意：一品香葱油饼店。饼的花样多了去了，有脆皮油饼、手抓饼、发面饼、千层饼、土豆丝饼、茭瓜饼、韭菜饼等。男的穿着短袖在里面的热气缭绕里忙碌着，女的在外面招呼顾客笑意盈盈。他们俩沉浸在油饼香喷喷的世界里。

卖爆米花的摊子铺得很大，摆满各种形状、颜色的膨化食品。三轮车上的机器“突突”地响着，金黄的苞米棒源源不断往外吐出。女人不停地用手接着，顺便折断成同等长度的棒，装进塑料袋里。男人则忙着往机器里添料，还时不时地招呼顾客，夫妻俩干得那叫一个带劲。苞米棒价格亲民，三五元能买一大袋子，可以边吃边怀旧，回味一下儿时的味道。

二

所有的菜摊中，有一家卖西红柿的最招人眼。十几个白色小桶一字排开，里面装满了西红柿。菜摊一角，竖起一根高高的木棍，上面钻了无数小孔，每个孔里都插上一个绿枝，枝上缀满红艳艳的西红柿。远远看去，一嘟噜、一嘟噜，好像一棵树上结满了红果子，美哉妙哉。这创意，绝了。广告牌上写着：正宗有机沙瓤西红柿，原生态，不施化肥不打药。他们家的西红柿虽然价格偏高，但因口味好，依然有不少买主认可。

磨辣椒酱的大叔也在摊上坚守，风雨无阻。这是一个露天街边小摊，一台小石磨、一张小桌、一个马扎，上面撑一把大伞，如此简单。大叔坐在马扎上，一手推转石磨，一手往磨眼里添料，不急不躁，很娴熟很专注的样子，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作品。拌好的料里面，有炒至微黄的花生米、干红的辣椒段，还有白芝麻，看得见的真材实料。大叔把磨好的辣椒酱用小勺挖进玻璃瓶里，整齐地摆在小桌上。辣酱有些粗粝，红盈盈的，只需看一眼，就有立马夹一筷子入口的冲动。我买了一瓶辣酱，当天晚上，平白多干掉了一个馒头。

香喷喷的新疆烤馕和风情浓郁的新疆音乐几乎是同步入鼻入耳的。同时入眼的还有两个新疆小伙，高高的鼻梁、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独有的气质。里面还有一位新疆女子，她身着一袭大红色的新疆舞裙，上面用金线绣着带有浓郁民族风情的花纹。这个铺子有好几个年头了，不单有烤馕，还有烤包子，还出售各种葡萄干。这家的烤馕风味独特，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那儿去买馕吃。

近些日子，一溜两行的大樱桃把小小的市场点亮。每个水果摊都把大樱桃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老农们也提着篓儿、挎着水桶来卖樱桃。我每天路过这里，辛勤的老农总是比我先到，他们篓里、筐里、桶里的大樱桃已掀开盖头，仰着甜蜜的笑脸迎接顾客。

三

傍晚是黄务街最热闹的时候，网红铁板烧、大侠酱菜、麻辣小龙虾、鸡蛋灌饼、官庄烧肉等都干得起劲。还有卖海货的、卖大米的、卖豆腐的、卖衣服的、修锁配钥匙的等等，生活的鲜活气息迎面扑来。汪曾祺先生说：“到了一个新地方，有人爱逛百货公司，有人爱逛书店，我宁可去逛逛菜市。看看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彤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逛小市，逛的是生活，治愈的是人心，它能让人感受到活着的力量，并提醒着我们这些生活在喧嚣名利中的人回归到最原本的生活中。

他们一年到头坚守自己的阵地，守在店铺的方寸之间，没有外出寻找诗和远方，只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从晨光微熹到暮色四合，从风雨兼程到四季更迭。每一个踏实的劳动者都值得被尊重，每一个勤劳的日子，都闪耀着光芒。一个个奔忙的身影，一个个亲民的摊位，让这个城市有了温度，有了最抚凡人心的烟火气。这种“人间烟火”，是一种“俗世的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