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坚
小满前日,老天爷“发神威”,气温一下子就飙到了35℃。
年岁大了吹不了空调,我便翻箱倒柜找出一把竹骨折扇,轻轻一摇,顿获几许清凉。心中暗喜:这扇子着实没有辜负“凉友”的古称。
传说最早的扇子始于虞舜时期,那时的扇子并非用来消暑,而是招纳贤才的器物。晋代崔豹在《古今注·舆服》中记载:“五明扇,舜所作也。既受尧禅,广开视听,求贤人以自辅,故作五明扇焉。”所谓“五明扇”,即是把治国之道都写在了扇面上,明示大众。
后来,扇子逐渐变成了“障扇”,成为古代帝王出行时遮蔽风尘、彰显威仪的仪仗。但对老百姓而言,最看重的还是能在暑热天气里,摇出缕缕凉风的功用。
幼时,夏日傍晚,巷口的老槐树下就热闹起来。祖父总是摇着那把边缘都磨破了的蒲扇,招呼孩子们围拢过去,听他讲古。说到诸葛亮摇着鹅毛扇指挥千军万马时,他手里的蒲扇如孔明那般指点江山,全然忘了蚊虫横飞。而我们也听得入了迷,浑然不觉身上已被蚊子偷偷叮出了一连串的红疙瘩。
扇子的花样繁多,一柄一故事,一摇一春秋。富家小姐的团扇上绣着并蒂莲、戏水鸳鸯,轻摇间流转着娇羞与心事;庄稼汉的大蒲扇“扑棱棱”连摇带扑打,驱赶着蚊虫、暑气和疲惫;杨家老祖那把檀香扇更是个宝贝,镂空扇骨精雕牡丹,一摇便香透半条街,无声诉说着往昔的殷实。从宫廷华美的羽毛扇,到街边两元一把的麦秆扇,再到各式竹骨折扇——无论殿堂之高还是庖厨之卑,一把扇子摇开,便是各自的清凉天地。
文人墨客与扇子的故事,更是可以装满几箩筐:王羲之给老妪题扇,让平凡的竹扇身价倍增;杨修在扇面误点成蝇,展现出惊人的巧思;苏东坡画扇判案,用一支笔化解了匠人的困境……这些故事看似风雅,细细品味,却满是人间烟火与生活智慧。
扇子的讲究也不少。因“扇”“善”同音,故“持扇”便有了“持善”的寓意。古代文人互赠扇子,多含有向善的期许和共勉。我曾在古玩市场见过一把古朴的折扇,上面“奉扬仁风”四个字清晰可辨。指尖抚过不知何年何人临别相赠的折扇,仿佛能感受到当年的殷切,像极了长者叮嘱晚辈时,那些朴素又实在的唠叨,温暖而真挚。
扇子冬藏夏出,比日历还懂时节变换。竹骨撑开时,发出铮铮作响的声音,好似君子挺直脊梁,坚守气节;收起来时,又乖巧得能揣进袖兜,低调内敛。一开一合间,把国人能屈能伸的变通哲学,演绎得淋漓尽致。
如今,我轻摇这把旧扇,听竹骨吱呀作响,忽然明白:“凉友”摇出来的哪里只是清风,分明是渐行渐远的时代剪影,是市井檐下摇落的细碎欢愉,更是千年智慧在开合间的絮语叮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