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瑞

一

5月，正值地瓜种植移栽时节，田间地头，薯农们忙碌着栽种地瓜苗，期待着秋季的丰收。

地瓜，又称红薯、白薯，原产于美洲。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开辟了新航路，地瓜开始传向世界。山东是北方较早进行地瓜引种的省份之一。根据现存文献记载，山东最早种植地瓜的时间是清乾隆十五年（1750），最早种植地瓜的地区是胶州。

后来，山东布政使李渭得知地瓜在胶州试种成功的消息后，对地瓜的种种益处颇为认可，甚至提出“种薯为救荒第一义”，遂于乾隆十七年（1752）刊布了“种植红薯法则十二条”，要求山东各府县地方官劝导百姓种植地瓜。

《牟平县志》记载：“（地瓜）块根供食用，又以之酿酒，做饴，制淀粉。以嫩茎叶为蔬，以枯茎叶饲畜。贫民以此为主，几取谷类而代之矣”。

民国初期，在登州府东部文登、荣成、牟平等地区的粮食作物体系中，番薯位列第二或第三等次，牟平县“麦、豆、高粱、玉蜀黍最多，花生、粳米次之，地瓜又次之”。比较而言，番薯的地位大大低于玉米。

在登州府南部海阳、莱阳等县，番薯则是主要的粮食作物。如记载，海阳县“六谷以外，地瓜为大宗”。

《莱阳县志》载，“番薯，本名甘薯，粤吴川人林怀兰得其种于交趾，归而遍种……本县种植约占农田十分之二，为重要食粮，俗称地瓜”。

二

地瓜可谓全身是宝，在山东被迅速推广种植，并逐渐成为百姓日常生活中的重要食物。许多地方志记载，地瓜在山东的推广大致是沿着自东向西、由沿海到内陆、由丘陵到平原的路线行进，山东半岛和鲁中丘陵地区是两大集中种植区。

地瓜是春播作物，一年一季。作为根块作物，地瓜耐旱，适宜丘陵瘠薄土地和沙壤地种植，故在低山和丘陵地区更能得到高产。

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胶东半岛粮食产量低，加上自然灾害严重，栽种地瓜是解决吃饭问题的头等大事。地瓜易栽培而且产量高，可当主食，成为农村主要口粮，直到70年代，地瓜种植面积逐渐扩大。

地瓜易于储存、饱腹感强，曾是灾荒之年的“救命粮”。在莱阳丁字湾一带，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讲，“地瓜干，地瓜干，离了地瓜不能活”“一季地瓜半年粮”……

三

20世纪70年代初，一种俗称“一窝猴”的地瓜走红胶东半岛。

“一窝猴”皮红，瓜肉白，淀粉含量高，一株能结四五个，产量较高，后来因黑斑病蔓延，逐渐被淘汰。

1973年，烟台地区培育的烟薯1号地瓜开始推广，产量大幅提高。丁字湾一带是1974年春天才开始引进烟薯1号的。记得一位技术员曾说，烟薯1号属新品种，适应性广、繁殖力强且易于栽培的作物，含糖量较高，肉质细腻，口感软糯湿润，蒸煮或烤制后具有独特的香气。

霜降过后，正是秋收地瓜的“三秋”大忙季节，学生们都要放假参与收地瓜。记得烟薯1号开刨那天，漫山遍野都是人，刨的刨、切的切、晒的晒、翻的翻、拾的拾，场面蔚为壮观。一个个体态饱满、色泽鲜亮的地瓜摆满田间地垄，人们忙着去泥、分拣、装车，把成色好、个头均匀、没有外伤的地瓜，小心翼翼地运回家，放进炕下的地瓜贮藏室。生产队也专门挖了四五米深的地瓜窖储存地瓜，以备来年育种。

如今，随着科技不断创新，烟台市农科院又培育出了烟薯25。烟薯25块根呈纺锤形或长纺锤形，无棱沟、无芽眼，顶皮颜色以浅粉色为主，部分为紫红色，基皮颜色为淡紫色。烟薯25产量高，淀粉含量高，是适合加工淀粉和粉条的首选。同时，其口感细腻、甜度高，深受消费者喜爱，风靡大江南北。

四

地瓜曾是胶东农村的主打口粮，早年的胶东人大多是吃地瓜长大的。从深秋地瓜收获到第二年春天，地瓜就是农家饭桌上的主食，一年三百天都要吃它。

煮地瓜、烤地瓜，蒸地瓜干、包地瓜面包子、做地瓜面条，地瓜碎蒸箕馏，腊月里用地瓜面炸馃子、熬地瓜粥等等，农家人变着花样吃，万变不离其“瓜”。

我比较青睐吃地瓜枣。地瓜煮熟后切成薄片晾晒一周，放在缸里捂捂发酵，自然生出白霜。拿几块装口袋里，饿了拿出来咬一口，艮啾啾的、甜丝丝的，百吃不厌，是我们小时候首选的零食。

天天吃、顿顿吃地瓜，很容易引发胃酸，烧心胀气，这是地瓜的缺点。但一物降一物，对付它最好的办法就是吃萝卜。

我们村的李思寿在青岛工作，一年过年回家，他带回来几斤大米，用报纸包着挨家挨户送一把，让大家品尝。我母亲用大米和地瓜丝一起熬粥，开锅时，白色的大米粒和黄色地瓜在锅里上下翻滚，色泽鲜亮、香气扑鼻，喝上一口，香甜可口，老少皆宜。

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一人一碗大米地瓜粥，手里捧着大饼子，就着萝卜腌的瓜齑，全家人吃得人仰马翻。

那些年，一进腊月门，胶东地区家家户户都要用地瓜炸馃子，以备春节和正月吃。清晨，将头天晚上煮熟的地瓜一一扒皮后，用手挤压成糊糊，然后掺少量白面、玉米面，搅拌均匀，放在热炕头上捂上厚厚的被子。太阳快落山时，面就醒发好了。发好的面团放在锅台或饭桌上，制作成鱼、麻花、茄子块等形状的馃子，整齐地摆放在盖垫上，以备下锅油炸。母亲在锅中倒入适量花生油，准备好玉米秸子烧火。

放学跑回家，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放下书包，蹲下烧火。左手拉风箱，右手不停地加草、加玉米秸子，左右开弓，那个架势，仿佛白鹤展翅。一会儿，一盆盆外酥内软，香郁扑鼻的地瓜馃子就出锅了，香气在村子上空弥漫，数里外的地方都能闻到。

地瓜浑身是宝。地瓜叶可以当菜吃。将鲜嫩的地瓜叶拌上面，放进锅里蒸熟，加入蒜泥、香油、醋、味极鲜、食盐等佐料，味道别提多好了。如今，蒸地瓜叶成了烟台一些五星级大酒店接地气的招牌菜。

地瓜是大地甜蜜的馈赠，既温暖了我们的味蕾，又燃起了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