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晴霞

一

张、李、王这三个姓氏都常见，本文中的三位女主人公恰好姓张、李、王，我便套用“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坊间俗语来称呼她们。张三和王二在家中排行老大，李四排行老二，俗话说“憨老大贼老二猴老三”，她们三位却不约而同都共属“憨大”的级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们高中同班，从十五岁花季到如今步入中年，一直延续着35年的深厚情谊。

既然是中学同窗，那不妨先给她们画幅学生像。李四长得酷似一位宋姓大歌星，嘴角两端的小酒窝更添喜相。她擅长舞蹈，是班级参加校演《万水千山总是情》的领舞，大获好评。王二麻子不仅“无麻”，且皮肤白净，五官精致，身材灵巧匀称，颇有运动天赋，尤其是长跑和滑冰，看她轻盈地在冰面上滑行，不知吸引了多少羡慕的眼光。张三是卫生委员，负责监督班级同学做眼保健操，还曾在校运会上当过班级的举牌引导员，白衬衫红格裙，配上丁字型黑皮鞋，英姿飒爽满满的少女自信。

她们所在的学校有着上百年的校史，校风严谨，教务处主任每天一早都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前，双眼紧盯着每一个入校的学生，看看谁穿奇装异服，或是哪个男生留长发。那时候，喇叭裤会被认为是社会青年的标志，曾听说有个学习成绩不好的“大喇叭”男生，裤角被剪破了个洞，如此严格的惩罚真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那时候，时兴拍穿军装的大头照，校旁的街口就有一家照相馆，班里不少女生借来军装，聚光灯下拍出的盈盈美照在同学间传看，羡煞了大家。不知什么原因，张三李四王二谁都没去照过，浅绿色的校服和朴素的装扮，一直都是她们身着的主流装束，硬生生挨到参加工作后，才穿上牛仔裤、高跟鞋，才拍了艺术照。

二

那时候学校上午的第二、三堂课间会提供一道加餐，基本是包子、油条、油炸糕老三样，王二出手大方，确切地说是她的妈妈舍得给孩子零花钱。总之，大概率每次都是她买单，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分享。包子馅大都是韭菜、粉条、鸡蛋，那时的韭菜绝对有机，油水不大却异香弥漫。有经济条件买加餐的同学毕竟是少数，这样的课间珍馐十分难得。她们仨通常将一个包子、一根油条、一块炸糕掰成多份，或许是怕其他同学见了眼谗，躲进教学楼后的旮旯里偷偷摸摸地吃，然后捧起双手凑在鼻下猛吸几下，再三回味那一抹沾着油星的余香，最后才用手背抹抹嘴唇，伴着上课的铃声回味悠长地走进教室。

那时候宝岛台湾歌手很火，齐秦的《大约在冬季》《北方的狼》、童安格的《梦开始的地方》《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等，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句句歌词都深入人心，记忆好的能倒背如流。张三最痴迷，王二最喜买，一盘磁带大概3元，每次王二买了没听两回就借给张三，有时甚至未拆封就直接送人，直到上了大学，时尚歌手的磁带基本集齐。为了给音乐一个朦胧的氛围，王二的一位大学同学家境好，算是当时的时尚达人，强烈建议装个拉灯：灯的上部有一伸缩绳，通过拉环，可随心调整并将灯固定在任一高度。还别说，红色伞形灯罩中泻出的光晕，会神奇地美化音韵、歌声和节奏，就连当时的情景英语教学节目《‌跟我学》，都会因为“拉灯”的光效降低枯燥感，激发口语学习兴趣。‌

那时候时兴交笔友，说来也真是神奇，王二从西部边陲随手发出的一封信，经过数日辗转，不知怎么竟然飘到北京海淀区一所名校某高中班班长手中。北京——祖国的首都，当时都还没有去过，只是打小唱《北京的金山上》，上学后在课本上学到，脑海中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海淀区更是全国学习教材的发源地。因为王二的一封信，拉近了和北京的距离，同学们享受到那个年代“线上+线下”的新教学模式：数理化复习资料和模拟考题，陆续从北京邮来，王二每次收到都会第一时间给同学们，如此珍贵的学习资料大家争相借阅，通过练习强化，成绩提升了不少。王二毫无保留地与大家分享知识，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格。

那时候她们都比较喜欢上英语课。英语老师姓张，五十五岁上下，原来学的专业是俄文，俄语具有卷舌、颚化、鼻音化的特点，听起来和说起来都很“卷”。课前张老师都会幽默诙谐地“秀”几句地道的俄语，营造出轻松愉快的课堂气氛，然后才正式进入英语世界。张老师上课提问很有特点，先将同学的姓拉出悠扬起伏的长音符，再将姓后的名字压缩成短促欢快的短音符。比如他要提问刘同学，会先抛出“刘——”持续几秒钟的长音会让全班所有刘姓的同学顿时紧绷神经，猜谜般屏住呼吸等待名字的降临，直到谜底揭晓，未被点名的其他刘姓同学才长舒一口气。这种点名方式至少有三点益处：提前给非刘姓同学们解压、给全体刘姓同学预留秒思时间、给课堂增添猜想名落谁身的乐趣。当然张李王这三大姓被提名的几率最高，由此对长短音符的点名方式感受最深。

那时候的照相机是顶级奢侈品，有天不知谁从哪里搞到部相机，仨人如获至宝，兴奋地在教学楼的楼道里摆弄。张三听从王二的建议：站到楼梯的扶手上往下跳，第一时间咔咔按下快门，捕捉半空飞跃的奇妙瞬间。就这样，张三勇敢地跳了下来，脚底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顾不上痛“腚”思痛，呲牙咧嘴地问王二：“照上了吗？成功了吧！”王二大惊失色，惭愧道歉：“吓死我了，忘按快门了！”张三立马眩晕……少年时期的快乐往往就建立在别人的尴尬上，有一天做完广播体操回教室的路上，李四不小心趔趄倒地，被一旁几个高年级的男生看到，幸灾乐祸笑得前仰后合，王二捂嘴憋不住偷乐，李四恼羞成怒，立马退还王二刚送的小发卡，王二缓过神来发觉不妥，不停道歉，几天后隔阂烟消云散蜜友依旧。

三

如今，张三李四王二三人常年定居在东部西部南部的三座城市。李四最辛苦，妈妈姐姐老公孩子和自己，五个家分布在五个省，是最现代版的空中飞人。十多年来仨人也就团聚过那么一二次。虽微信电话频繁，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同城同小区一碗热粥的距离。最近倒有一次合照，三人同框中又伴着各自慈祥的妈妈，定格了多么幸福的一瞬间，这张合照是微信视频聊天的截屏！

她们仨认真书写着人生的“三二一”：“三”是三足鼎立同撑一面情谊的窗，“二”是精神物质双丰收，“一”是一心一意一家人。有了高兴的事情会第一时间分享，有了问题会相互提供咨询，有了困难会齐心协力商量解决的办法。不管是拖家带口出门游玩，还是陪伴父母外出度假，异地的东道主都会提供吃住行游全方位的便利。但凡谁家有需要，另两家必会及时出手，而且都是老公孩子全家总动员。特殊时期物资紧俏，帮购血氧仪；甲流盛行时家家都备上特效药；谁身体不适大伙都会嘘寒问暖……这些都是互帮互助的实例。她们三人在中学时曾照过一张合影，那是在雨中的校园操场上共打一把伞，穿着校服昂首眯眼各摆“POSE”，显示出特有的自我和青涩。

一起同过窗的人有共同的经历和体悟，有相通的语言和共鸣的情感。张三李四王二的故事其实就是千千万万个同窗人的缩影，那里面有我有你也有他，有大家念念不忘双向奔赴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