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甲凡
14岁那年麦收期间,我开始参加生产队劳动,每天挣4.5个工分。经过小半年的摔打,我的身子骨结实了好些。第二年一开春,每天能挣5个工分,算个正儿八经的半劳力了。刚过正月十五,生产队就正式开始干活了,那时的生产队什么农活都有,像我们这些半劳力春天干的那些营生,说起来那是五花八门。
搂石子
我们村大部分都是瘠薄的山坡梯田,黄土地里夹杂着好多零碎的“火石(石英石)”散块。秋天收获庄稼后的那些闲置地,待冰雪融化解冻后,亮晶晶的小石块就裸露到土地表面上来了,需要在春耕之前清理出去。在《社员工分手册》“作业内容”这一栏,这个营生就叫“搂石子”。
“搂石子”用的是搂草的耙子,我们家乡人通常叫做“抓子”,就是用竹篾条做的搂草工具,用它把零散的石子收拢起来。上工时还要带着铁锨和粪篓子,等石子收拢成堆后,就用铁锨铲进粪篓子里,然后背到地边的土坡上挖个坑埋起来。一篓石子沉甸甸的,足有几十斤。一个15岁的孩子没有多少力气,每次都是弓着背、咬着牙往前跑,因为一旦完不成队长规定的标准,那是要扣除一些工分的。
“搂石子”时抓子钩磨损很厉害,再加上土地湿乎乎的,半天的工夫抓子钩基本就成直的了,干活的效率就大打折扣。为了不影响干活,中午和晚上回家后,就要赶紧把抓子放进水桶里用水浸泡起来。饭后,就把抓子斜倚在炕沿上,再把油灯的灯芯挑大一些点亮,依次用灯火烤着把抓子钩弯曲起来。这点营生看似简单,但却需要经验,一旦烤得火候大了,就把抓子钩烤糊了;可如果火候不到,抓子钩用不多长时间就又直了。
刨地头
每年从开春到清明,是春耕的最佳时间段。这期间,跟着犁铧“刨地头”,就成了我们这些半劳力的营生。按照当年生产队的规定,每一套犁铧配备一个刨地头的镢头,把犁铧耕不到的地头地脑用镢头刨完。干了几天我就发现,这个活有个关键,就是需要和犁铧手搞好关系。因为到了老牛调转头的当口,如果犁铧手格外用心一点,就能让犁不到的地方控制得尽量小一点。可一旦犁铧手什么也不管不顾,只管长鞭一甩赶着老牛“呼隆隆”调过头来,就会把地头撇下好大一块,会让你格外费好大的力气。为了和犁铧手李大叔搞好关系,我每天上工和收工时都替他牵着老牛,耕地时估计着他累了,也会抢过鞭子赶着老牛耕上几个来回。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硬是让我能像模像样地赶着老牛耕地了。
也是该着让我露露脸吧,有一天李大叔的脚被玻璃扎了很深的口子,需要休息几天。我一看机会来了,就主动找队长说我可以充当犁铧手,并信誓旦旦地下了保证。队长犹豫了半天才答应下来,又安排了60多岁的邻居爷爷跟着我刨地头,让他看护好我。
到了地里驾好老牛,一开始还算正常,可半天工夫就不行了。尽管我的个头超过了一米七,可长得和麻杆似的,力气太小了。到了地头老牛调头的当口,需要把犁铧提着甩过来,每每累得我呲牙瞪眼拼尽全身力气。一天下来,浑身累得散了架似的,可我硬是咬着牙坚持到李大叔伤好了。对于我的出色表现,队长不光表扬了我,每天还增加了2个工分,让我美得在发小们面前嘚瑟了好多天。
刨地边
“刨地边”和“刨地头”不是一码事。每块梯田外边的地堰上,大多长着“甜根草(甘草)”和“毛棘子(酸枣)”。它们和其他茅草不一样,喜欢把根子一直钻进地里好远,和庄稼抢肥效争水分,严重影响庄稼的生长。每年开春庄稼播种之前,都要安排人沿着地堰用大镢向下刨一尺多深,这个活就叫“刨地边”,也多是由我们这些半劳力来完成的。
甜根草的根茎有筷子那么粗,白嫩嫩的,嚼在嘴里有一股甜丝丝的好滋味。休息的时候,我们就会修理出一把甜根草,在山沟的水湾里洗得干干净净,然后依着树干坐下就嚼起来。一口口甜丝丝的汁水咽下肚,一会儿的工夫就会打起饱嗝来,肚子也感觉不到饿了。
甜根草还是传统中药材,当年县药材公司就收购过,大约是每斤两毛钱。刨下的甜根草我们都很金贵,带回家后修理干净多余的叶子,然后就放到太阳底下晒干。等妈妈去牟平赶集的时候,顺便就捎上去药材公司卖掉。尽管卖不了多少钱,妈妈却总会买一点“炸面鱼”犒劳我,让我高兴得不得了。
背桲椤叶
家乡的大山上,数量最多的树木是柞树,一片连着一片。家乡人习惯把柞树叫作桲椤,成片的则叫作桲椤岚子。
每年过了“谷雨”,桲椤树就开始鼓出了新芽。一夜春风,树上那些枯黄的老叶子很快就落得干干净净。遍布山坡的桲椤叶被春风刮得打着旋儿,在一处处背风的小山沟里集成了大草堆。到了这个当口,队长就会安排我们这些半劳力,拿上抓子背上草包,上山把桲椤叶装包背到饲养院,倒进猪圈里沤粪。
爬山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倒不算回事,都是正值腿脚轻快的年龄,可要背着沉重的一包桲椤叶下山就不容易了。背着重物下山,身体自然前倾,一步一颠,两条腿很快就吃不消了。可队长规定每人每天必须背5趟,每包不少于30斤,否则是要扣除工分的。这样一天跑下来,两条腿的大腿根就痛得挪不开步了。不过,就像俗话说的那样“三日肩膀五日腿”,只要咬着牙挺过三两天,慢慢也就适应了。
随着“立夏”的到来,大田里的农活就正式开始了。栽地瓜、种花生、锄地、拔麦子、插稻秧,所有的农活我都积极参与其中,慢慢地我就挤进整劳力那一堆了。
为了多挣一些工分,从16岁开始,我就开始推小车,那段半劳力的春天时光,就成了昨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