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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鸟趣 烟台晚报 2025年05月09日

林红宾

我从繁华的城区来到这空旷的深山。那蝼蚁般熙熙攘攘的人群、那甲虫样踽踽蠕动的车辆、那氤氲着岚气般的烟云、那充斥着蚊声似的喧嚣,统统离我远去。极目远眺,唯见青山含黛,层峦叠嶂,苍穹湛蓝,飞云鼓浪。山中的一切都让我赏心悦目,百看不厌。我仿佛穿过岁月的隧道,进入了远古,去采风,去挖掘,去思索……

我来到一条草木葳蕤的山谷,坐在一棵状若华盖的赤松下,将一双脚伸进清澈无比的石潭里,立刻引来小鱼小虾前来造访。潭水悠悠,倒影楚楚,心也融融,情亦浓浓。我宛若幻化成一尊玄石,与大山密不可分了。物我交融,遐思无边,庄周梦蝶之情油然而生。此刻,我摒弃了一切人世杂念,心中不染纤尘,就如达摩面壁靠悟性来欣赏大山,来聆听山之音乐。

听啊,山风乍起,那低沉的松涛莫不是大山老人的鼾声,那潺潺的涧泉莫不是大山老人的脉动!

这里犹如搭起鸟的歌台,百鸟踊跃献艺,汇聚各种流派,呈现千种神韵,令人叹服大自然的造化神功,叹服大自然竟有如此高深的艺术造诣!我洗耳恭听这极为难得的空山鸟语,欣赏这久违的、拨人心弦的鸟之绝唱!

喜鹊衣着典雅,黑衣白领,站在高枝上喳喳喳地大声叫着,俨然一位落落大方的节目主持人;云雀是山中的民歌高手,如同一个不落的精灵悬在蔚蓝色的空中振翅啼啭,“啁啁唧唧勾哩嘀……”歌儿悠扬婉转,娓娓动听;腊子鸟叫声优美,歌声嘹亮,传得很远,尤其那花腔,宛若有人在演奏木琴;黄雀叫起来嘟嘟噜噜的,就像有人高擎茶壶往茶杯斟茶的声音;大苇莺只会那么一句词儿,“唧唧鬼儿,唧唧鬼儿”,还在孤芳自赏反复吟唱;沙溜鸟“嘀溜溜溜”地叫着,如同一枚水漂石,擦过平静如镜的湖面,溅起一串晶莹的水花儿;知更鸟站在柳树梢上,长尾巴一撅勾,脑袋一点,“吱扭吱扭”地叫唤,真像有人挑着一担空筲发出的声响,又如农妇摇纺花车的声音……

节目依次上演,叫声各有千秋。

啄木鸟在拍打着手鼓助兴,山鸡在忘情地大声喝彩:“好啊,好啊!”白头翁和山雀在发表天真活泼的议论,鹌鹑则不满,与山鹁鸪在“咕咕咕、咕咕咕”地低声嘀咕。

布谷鸟在殷勤地呼唤:“报谷,报谷,报报谷。”斑鸠则遥相呼应:“水咕咕,水咕咕,咕。”四声杜鹃在宣传独身主义:“光棍好过!光棍好过!”人参鸟却在断崖上急切地呼唤伙伴:“王干哥儿!王干哥儿!”“吃杯茶鸟”吐字清晰,俨如一个口吃的小堂倌在殷勤地张罗顾客:“吃杯,杯,茶——吃杯,杯,茶——”灰杜鹃在撒娇:“哥哥哟疼我,哥哥哟疼我。”分明是哥哥要远行,妹妹苦苦地挽留。鹧鸪好言相劝:“行不得耶——哥哥,行不得耶——哥哥。”鹪鹩在炫耀好饭食:“米米米,吃米哩;米米米,吃米哩。”凤头云雀不屑一顾地叫道:“这样的好饭家家有哩,这样的好饭家家有哩。”小杜鹃则在大声张罗:“阴天打酒喝,阴天打酒喝。”黄莺在寻找伴侣:“你你你在哪儿啊?你你你在哪儿啊?”乌鸦好不惊讶,发出由衷的赞叹:“哇!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猫头鹰在挤眉弄眼地嘲笑。

“欧齁鸟”不会唱歌,只能摹仿发齁的人哮喘:“齁——齁——”鹘鹰长着一副凶相,只会恶抖擞地叫:“狠虎!狠虎!”再不就会用坚硬的喙啄击岩石,“嗒嗒嗒嗒嗒嗒……”仿佛戏台上的司鼓在敲打小鼓。噪鹃在凄厉地寻找伴侣:“哪儿啊?哪儿啊?”黄鹂立即指点:“嘻嘻嘻,嘻嘻嘻,在沟里,在沟里。”“抓——抓——”“抓抓鸟”动辄制造恐怖气氛,也不知张罗把火地抓什么。竹鸡立即质问:“你是谁?你是谁?”

日暮西山,百鸟唱晚,音乐会又掀高潮。

啊,你们这些善唱的精灵,我知道,你们本身就是大自然放飞的音符,大自然为你们谱写出这么多精美的曲子,又借用你们的歌喉,对我们,对人类,对芸芸众生,转达它神秘而善意的问候!

啊,听不完的鸟语,听不够的山曲!此乃精美绝伦的山曲经典,是大自然的原声唱片,谁也无法作假。来这儿欣赏空山鸟语,不用花大钱买门票,不用受拥挤,不用呼吸混浊的空气。这儿空气清新,阳光充沛,舞台恢弘,到处都是雅座,或在凄凄芳草上仰卧,或在累累岩石上倚着,或在淙淙溪岸静坐。听上一场空山鸟语,心如大山一样空旷,顿觉年轻了许多。不管走到哪里,耳畔都会萦绕这百转千回的山野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