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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泉 烟台晚报 2025年05月06日

林红宾

我从小在故乡长大,对故乡的山泉了如指掌。

山泉是大山母亲甘甜的乳汁,山泉是涓涓溪流宝贵的发端,山泉是芸芸众生的生存之本,秀美之源。

山泉从不炫耀,从不张扬,总是谦逊地置身于不显眼的谷底沟畔。或在层层地堰下,或在弯弯的山道边,或在石罅裂隙间,默默地积攒起一汪泉水,少则仅有几抔,多则不满一盆,晶晶莹莹,状如翡翠。

老树疼泉,担心旱魔跋扈,伸出无形的手将泉水舀走,尽情呵护,俯身遮掩,这愈发使山泉秀润而鲜活。

山花恋泉,总愿对泉梳妆,倩影楚楚,山泉更添充靓丽。

纤草爱泉,恰到好处地点缀在泉边。

苔藓擅长装饰,嫌周围的岩石色调不雅,索性将其统统涂抹,使之绿意氤氲,生机盎然,尽显生命之原色。

山泉虽然位于静谧之地,却从未感到寂寞。山鸡拖着五彩的长翎时常前来造访,小火红狐狸宛若一束枫叶在泉边闪现;野兔喝罢水,总是翕动着三瓣嘴,叙说感激之情,前腿合拢,向山泉行江湖大礼;云雀为山泉纵情高歌;蝈蝈、蝉儿、蟋蟀以及叫不上名字的鸣虫们为山泉奏起优美的曲子……

这么多朋友如此尊重山泉,关爱山泉,山泉自知自明,不骄不躁,自尊自爱,从不因多雨而喷涌,也不因久旱而枯干。

山泉不卑不亢,虽说掀不起波澜,但却有不一样的梦幻;虽说映不全一朵彩霞,也不为此而感到惭愧。它寄情于江河、湖泊、大海,总是充满赤诚地去奔赴。

山泉也很有主见,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山里的农人珍惜泉水,山泉是他们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若逢泉水较旺,便扩充泉眼,或临泉掘潭,或筑坝留泉。山民进山劳作,口渴难忍,便去泉边畅饮,清醇的泉水沁人肺腑,如品佳酿;掬手洗脸,顿觉通体凉爽,好不惬意。若逢久旱无雨,墒情不好,一担泉水能点种好多庄稼。届时,从山地到泉边,就会踩出一条亮亮的斗折蛇行的小径。

故乡西大岭之阳的柿子沟里,有一道高高的石堰子,石堰子下面是一个两米高的石崖。就在堰下崖上的间隙中渗出一线泉水,崖上恰有一块向外探出的岩石,岩石中间有一个碗口大的小石窝儿,里面蓄了一汪泉水。水清四溢,流下石崖,汇入小溪,所经之处,长着一些河蓼子、绵蒲之类的喜水植物,密密匝匝,葳蕤生光。我们在西大岭干活,常去那儿喝水,为防止与蛇相遇,便向崖下掷几块石头,然后爬下南侧的石崖,来到泉下,直立着身子喝水就行。好像大山母亲端着一碗水等你前来享用,喝光了她会毫不吝啬地再给你斟上一碗。倘若带着陶罐,接满后带回去给其他人喝,省却好多脚步。

每当喝完水,攀上石崖,总要回首端详这个造型别致的山泉。它含情脉脉地站在那里,年复一年地为乡亲们端水解渴,谁也说不清它究竟滋润过几代山民。

故乡北面的大山前有一个老大的山泉,泉水从石罅里喷涌而出,掬之品尝,甘洌纯正,远比矿泉水好喝得多。乡亲们总愿舍近求远,开着农用三轮车,带上几个大桶,将泉水拉回家饮用,尤其用它沏茶,别有一番趣味。

大山东面的深谷尽头,也有一个石潭,泉水盈盈,凉爽可口。荒山欲见林,必需护林人。护林员不负重托,择泉而居,依崖搭屋,从此这里有了鸡鸣犬吠,昭示着这儿有人居住。只三五年工夫,荒山便焕然一新。有个村民看好这汪泉水,用塑料管将其接到东侧山洼,在那儿建猪场,植樱桃,深山里有了勃勃生机。

无独有偶,有个村民喜欢清静,也图管理山中的责任田和果园方便,干脆离群索居,在山泉下面盖了一处房子,埋下水管接泉回来,按上水龙头,吃上了“自来”泉水。劳作之余,他用山泉泡山茶,在门前摆下小桌小凳,邀请苍松云霞入席,其乐融融,其情浓浓。

故乡的大山后面,有个一百多户人家的山村,村后有个老大的泉眼,泉水很旺,水质特好,闻名遐迩。村民皆用塑料管将泉水接回家饮用,省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上井挑水的麻烦。该村附近还有一个小山村,村前有一个水井,三伏六月中午炎热难耐,倘若趴在井台上,将脑袋伸向井口,顿觉格外凉爽;打水解渴,如同冰镇一般,令人啧啧称奇,真可谓一处难得一见的“冷泉”。

故乡东面有个山村,村中有口水井,井下的泉水眼极旺,终年喷涌不竭,泉水几乎齐到井台,村妇淘米伸手可舀,鉴于这个缘故,该村故名泉水庄。水质好,人长寿,该村的耄耋老人明显多于其他村庄。

我离开故乡已有好多年了,每当想起这些山泉,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乡间那些淳朴而慈祥的乡亲,想起那醇浓的乡音和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