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图

战山河通讯员

1973年春，我从官道联办高中毕业，回村务农半年。其间，几个联办初中的校长推荐我去学校教学。我感觉教学太平庸，一心想要参军，却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如愿。农活之余，我经常给官道广播站、栖霞广播电台写稿，广播里经常能听到我的名字，我还被安排参加了两次县通讯员培训班。那年秋天，我被调入官道通讯组，吃住在战山河指挥部，属于民工编制。

通讯组有四个人，白天骑车去采访，下午回来写稿子。稿子以新闻消息为主，紧跟形势，把握政策，有点有面地进行宣传。那时，各公社非常重视新闻报道，公社党委定有指标，每月要上稿多少篇，而新闻写作的人很多，竞争激烈。稿件想上省市级纸媒很难，栖霞有几个擅长写新闻的青年，稿子经常见诸大报，被县委正式调进了县广播站、县委秘书科。我们非常羡慕，也期盼自己能妙笔生花，靠笔杆子写出人生精彩，鱼跃龙门。

写新闻，除观点准确新颖、文笔好外，必须真实，不得虚构。我写过几个村干部的典型事迹，先后在县广播站播出。写过高中三位同学立足村小学，教学与实践相结合的文章，先后在《大众日报》《烟台日报》上发表。后来，这三位同学成为农村青年典型，作为工农兵学员被推荐到潍坊医学院、烟台师专、莱阳卫生学校学习。

民工连初识岳父

1974年2月25日，官道公社党委派出八辆解放汽车，将我们送到杨础公社杨础村修公路。去之前，临近公路的几个公社已经备好了公路底层铺设的材料，具体施工由官道和桃村两个公社负责。每个公社派出一个160多人组成的民工连，连队设有正副连长、指导员、卫生员、宣传员，连队下设四个排，有正副排长。伙房以及炊事员、事务长、会计、保管员等一应俱全。

外出修烟青公路，不是谁想报名就能被批准的，大部分成员都是从战山河几个民工连里挑选出来的，挑选标准是身强力壮、思想品德过硬、组织观念强、听指挥、没有家庭负担。

第一天上午，我们坐车到驻地安营扎寨。我们每个人每天伙食费补助是4元钱，早饭是油条、小米粥，两个小咸菜；午饭是馒头加两个炒菜，炒菜不缺肉；晚饭是窝窝头加一个炒菜，5天改善一次生活，包饺子、包包子。一到吃饭的时候，民工们总是眉开眼笑的，要知道，常年吃不到肉的农村人，能吃上这么多带肉的炒菜，太幸福了。

第二天晚上，连里来了一个中等个子、满脸疙瘩的中年人。他坐在炕沿上抽烟，脸上没个笑容，看到我时只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了。许代会指导员拿出2元钱，让我去供销社打烧酒。我一路小跑，10分钟后打回来4斤白酒。许指导员把酒倒进白碗里，与疙瘩脸的中年人一人一碗，我们两个年轻人不喝酒，给了连队4个干部。守着两小盆炒菜，那个满脸疙瘩的中年人端起碗，嘴皮轻轻挨上碗边，半闭上眼，吱吱吸一口，一抿嘴唇，张开嘴道：“真好！”接着他眉眼放松，先前的忧郁顿时消失。

副指导员衣民风做出个夺碗的动作，问他：“迟副连长，昨儿干啥了？”男人挺挺背说：“唉，老房子漏了，我在家修了一天，好赖是用泥草糊巴糊巴。有人说，不行啊，再下雨，还要漏，最好请瓦工收拾一下。但是钱不凑手啊，再说，我接到公社党委命令，哪有工夫大修房子？收拾一下就骑车来了，这不，还是晚一天。”

“有男人样，那，再奖你一碗。”衣民风把另一碗酒推到他面前。迟副连长喝着酒，很少吃菜。一口酒慢慢抿下去，让酒淌到胃腔里燃烧，品品味儿……他喝得满脸通红，疙瘩发光，脾气也温和了，说话柔柔的，似女人。

没想到，多年后，这个迟副连长的二女儿跟我处对象，他成了我岳父。

现场广播员

我每天跟着连队上工。沥青路铺设分三层——基层、中层和面层。基层为底层，由拳石灌砂。栖霞山地不缺石块，公路两边堆满了碎石。桃村公社民工连负责底层铺设，将两边的石块摊平在公路上，然后由碾压机车压平压实。中层和面层，由我们官道民工连负责。中层由砾石和碎石混凝土搅拌压实，面层则由细石料和沥青混合压实压平。比较基层铺设，我们搬运材料轻松些，细致些。县委和公社党委要求在10月1日前完工，连队领导也表了决心。57.9公里路程，距10月国庆节有7个月，满打满算210天，不算汛期误工，每天起码要铺设270米。连队提出大干快上每天400米，提前向国庆节献礼。

我拿着扩音喇叭，现场广播，时刻关注每个排的进度，关注每位民工的劳动。对不怕苦，不怕累，安全施工，进度快的班排及时表扬。室外现场宣传，没时间写成书面材料，只能口头表达。只要发现先进人物事迹，先进班排，脑子一寻思，张口就广播。有时来句顺口溜，说个三句半，活跃现场。我有这基础，在村小学读书时，我们村几个同学办过土广播站，晚上拿个铁喇叭，站在大队办公室平房上，广播村里的好人好事。我们因此曾被公社和县里表扬过，我还参加过两次县人民代表大会。如今，再拿起扩音喇叭，我不打顿，喊声响亮，虽然不会普通话，民工连都听得懂，与大家平日交流一个味道。听着小车吱吱呀呀响，铁锨耙子哗啦啦地响，我广播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不出3天，我把民工连160多人的名字熟记于心，他们的特点也略知一二，口头广播稿越说越顺。有时候喊得口干舌燥，就跑到路边沙河里，在沙滩上扒个窝，待渗出水，净一净便喝。拿起广播喇叭，继续广播。连队民工送给我个外号：铁嘴。

在我们和桃村民工连的努力奋斗下，1974年9月8日，提前完成栖霞段57.9公里的沥青路铺设。此路为三级公路，穿越中桥、臧家庄、松山、栖霞、杨础五个公社。1985年12月，改为烟上公路，即204国道。

秋天，我们修路民工连被集体派往官道闫家庄修水库，我依旧做现场广播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