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珉

檐角青灰的瓦当滴下第一颗水珠时，老牛正卧在稻草垛旁反刍。它湿润的瞳仁里映着天际游移的云絮，就像浸在桐油里的琥珀。春雨飘得沉稳耐心，恰似除旧迎新的柔情少妇，眼波中充溢着新的希望！

春雨落瓦檐，用柔情捕捉春天的静美，也洗去冬日的沉重。我起早准备钓具，驱车向春雨深处开去。春雨蒙蒙，最让人惊喜的当属柳树，一个月前还光秃秃一副恹恹的样子，如今已枝翻细浪，绿上柳梢。柳树四季轮回司职分明，忠实而及时地提醒着人们季节的变迁。

车行至乡村，因春雨泥泞路面坑洼，颠得屁股生疼。但不久好戏上演，眼前惊现一片开满金色油菜花的田野，一口硕大的水塘展现粼粼波光。我踩在被翠绿小草装扮得葱郁的塘埂上，闻到草的芬芳。竹篱边的野蔷薇抖开缀满珍珠的罗裙，晾衣绳上的蓝印花布在风里舒展成水波的模样。儿童举着荷叶跑过石桥，布鞋底溅起的水花惊醒了沉睡的蝌蚪。

我择塘埂平坦地，迅速选准方位下“喂子”，取钓竿抛钓钩。尔后坐在随身携带的折叠椅上，双目紧盯“浮子”，静候佳音。近旁柳树被春雨清洗后露出亮丽鲜绿的光泽。风一摇，雨水噼啪作响，落在脚下，浸入土壤。杨柳依依，千万枝柔条因雨起舞，在水面抛下或清晰或隐约的魅影，如晨起揽镜的美女梳洗打扮。风骤起卷起柳叶，飘悠恍惚，心似乎在水面漂流。

塘边一笠翁雕像，右腕微抬，呈钓鱼状，可手中并无钓竿。近旁有一线细细长长的绿丝绦垂下来，几乎垂到水面，将一枝满满的绿色轻轻抖入水中。笠翁，羞与柳色对韵。我低头沉思，忽然间察觉塘内浮子轻动。我迅速一甩钓竿，哈哈，空空如也，竟然挂到近旁的柳条上，没有钓到鱼，却钓到了柳色的新绿，钓到了盎然招摇的春光。想必水中的那条偷溜的鱼，此刻也一定满脸春色！

暮色漫过村口的老槐树时，最后一缕雨脚正掠过燕子的尾翎。炊烟从鳞次栉比的屋脊间袅袅升起，湿润的月光爬上晾在檐下的犁铧，将春日的私语凝成薄薄银霜，轻轻覆在酣眠的村庄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