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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 烟台晚报 2025年04月25日

孙丽敏

晨光未褪时,程岩的微信语音便伴着灶台上蒸锅里的热气挤进窗棂:“姐,棉花糖机擦得锃亮,就等你来开张呢!”望着导航上跳动的“诸由徐格庄”字样,我仿佛嗅到了空气里融化的蔗糖香。

集市西角的糖霜云朵最是惹眼。程岩系着靛蓝围裙穿梭在棉花糖机与烤肠架间,发梢沾着糖丝的模样恰似童话里的点心仙子。铁勺轻旋如舞者的足尖,糖丝层层叠叠缠绕成花,俏皮地抖出个糖蝴蝶结。她的摊位前围满了眼睛发亮的孩童,齐刷刷地看着晶亮的砂糖如何变作蓬松的云絮。

“火候是糖花的命门。”她边说边用竹签挑起新制的棉花糖,阳光穿透糖丝在粗陶台面上投下琥珀色光影,“九分甜要配三分焦香,就像咱们农家炖鱼得留点锅气。”这话惹得排队的老饕们直乐,烤肠架上的油脂滋滋应和着笑声,爆开的油花在铁板上跳起踢踏舞。

当我接过那支棉花糖时,糖丝竟比羽绒还轻,舌尖刚触到甜意便化作温润的雾。程岩顺手往我另只手里塞了根烤肠:“尝尝新调的椒盐,把威海海盐磨碎了掺进去的。”酥脆肠衣裹着滚烫肉汁,咸香与糖絮的甘洌在唇齿间奇妙交融,恰似农村姑娘泼辣又温柔的脾性。

日头渐高,摊位上的糖霜堆积成微型雪山。程岩支起遮阳棚的动作像在撒渔网,铝架碰撞声里蹦出她清亮的吆喝:“云朵棉花糖,三块钱一朵春天咯!”突然压低声音冲我眨眼:“其实该叫‘中年少女还魂丹’,你腮帮子沾糖的样子比你家闺女还俏。”

归途车载音响流淌着《美了美了》,后视镜里程岩的身影渐渐缩成蓝色小点。手中棉花糖在春风里舒展飘摇,糖丝牵牵扯扯不肯离散,恍若那些被海风揉碎的闲话家常。原来最熨帖的幸福,不过是看通透的人把日子过成棉花糖——既能在滚烫世间塑出万千形状,又可随时光慢慢消融,余味里全是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