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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片花生饼 烟台晚报 2025年04月19日

叶展韵

早年间物资匮乏,主食以地瓜为主。父亲那时是木匠,给队里制作马车,还干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活儿。半个月的时间,队长给了父亲半片花生饼,算是顶了父亲这半个月的伙食费。

父亲把花生饼拿回家,母亲很高兴。半片花生饼,熬稀饭能吃好多天。就在全家人高兴的时候,父亲突然想到了什么,和母亲小声嘀咕了几句,就把半片花生饼放到了里面的炕上。

原来父亲想到了嫁到桃村镇长沙堡村的姑姑。姑父因故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好些日子都没有回家了,只有姑姑在家里拉扯着五六个孩子,生活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父亲把那半片花生饼全部送去了姑姑家里。姑姑看着满头大汗的父亲,还有他手里的那半片花生饼,顿时热泪盈眶。炕上坐着地下站着五六个孩子,他们个个瘦弱,如还没长全羽毛的鸟儿一样,见到了食物就把脖子抻得老长老长,嗷嗷待哺。姑姑赶忙往锅里加了半锅水,用刀砍下来一点点花生饼放进锅里。一会儿工夫,花生饼渣稀饭熬好了,她给每个孩子盛了一碗,也给父亲盛了一碗,只是父亲那一碗里的花生饼渣能多一点。

父亲没有喝姑姑给他盛的那一碗稀饭,而是递给了姑姑。姑姑都没舍得给自己盛一碗。姑姑眼里噙着泪水和父亲说起了家里生活的艰辛,不停地摇头叹息。父亲蹲在地上,低着头吸着旱烟,似乎心中压上了分量重的东西,想挪开却挪不开,无奈默不作声地陪着姑姑叹息。

父亲要回去了,姑姑把父亲送到了村口。姑姑泪流满面,小心翼翼地对父亲说道:“二哥,你带走一个孩子吧!带走一个吧……”姑姑怕孩子多养不活,叫父亲带回家一个养活。

父亲鼻子一酸,泪如泉涌。他没有答应姑姑,也不敢回头看姑姑。他知道,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怎能舍得让姑姑一家人骨肉分离呢?

那天晚上,父亲和母亲说起了姑姑家里的情况,想着帮姑姑一把。昏暗的煤油灯光里,母亲看着炕上并排躺着的五六个孩子,咬着牙点头同意了父亲。

几天后,父亲去姑姑家里把她十六七岁的大儿子领来了,也就是我的大表哥,在我们家里吃住,跟着父亲学木匠。那时大表哥刚下学,农村有句俗语“半大小子咔嗒猪”,意思是小孩子在发育阶段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特别能吃,没有饥饱(形容能吃饭)。从此以后,我们家里吃饭也就多了一个人,直到大表哥出徒自己能挑大梁了。

父亲多次说过,他永远也忘不了姑姑叫他带一个孩子走时的情景,姑姑在后面哭,他在前面哭。

春去秋来,时光翩跹。姑姑家里的孩子也都长大成人了,人们的生活条件也都逐渐好了起来。

姑姑来我们家的时候,她和我父母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姑姑和父亲说着小时候的事情,说到伤心的时候俩人就哭了,说到高兴的时候又都笑了。白天说了一整天,夜里还要接着说,说着说着鸡叫了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