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

婶子家四年前种下的黄金维纳斯苹果，今年迎来了首个丰收年。

昨晚上，婶子给我家送来八箱精挑细选的好果子，带着点微微翠绿的金黄色已是悦人，开箱的瞬间更是满屋飘香。这苹果真好啊！我拿出来一个递给母亲，母亲却让我放回去：“这么好的苹果，咱先别吃了，你赶紧给远亲们寄去些尝尝鲜吧，威海你大哥家寄点，杭州你表姐家也寄点。他们那边少见这么好的苹果，让他们也尝尝地道的烟台苹果，家乡的味道。”

我说：“好啊，我给他们寄，可是，我也有点想吃呢。”母亲瞪了我一眼：“你呀，家里不是还有那么多红富士给你吃嘛，味道都差不多啊，有了好东西，别老想着自己吃。你忘了我常给你们说的话了吗？自己吃了填个坑，送给别人是人情。”

“自己吃了填个坑，送给别人是人情”，这句话用时下比较流行的词语来说，就是“利他主义”。母亲这句经常挂在嘴上的口头禅，其实就是利他主义的通俗解释啊。话糙理不糙，母亲是这么说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那是母亲这位平凡的农村妇女一生最朴素的处世哲学啊。

小时候，每当母亲包了饺子，蒸了包子，新炸了面鱼，或者做出来黄豆小麦发酵的新面酱啥的，母亲都会先挑出来最好看的，小心翼翼地放在盘子里，盘子也要挑好看的，用干净的毛巾擦了又擦，让我们姊妹俩端着，一个去奶奶家送，一个去婶子家送。自己家里留下吃的，永远都是相对丑一点的，给别人的一定是最漂亮的。就连过年做的大枣饽饽也是，挑最好看的，发得最饱满的，用大红色的包袱盖着，让我们姊妹们给姥姥奶奶姨妈们分别送去。最朴素的母亲，用一生守护着那一句处世箴言，也是她心底最善良最朴素的处世哲学，永远都是把最好的送给别人，把孬的留给自己。

推己及人，平时姨妈姥姥表哥表姐他们给我们寄来的东西，也都是一样的吧？爱在你来我往的传递中悄悄衍生着。我亲爱的婶子又何尝不是？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苹果，好的自己一个也舍不得吃，都是分给了亲友，自己吃的都是有点碰伤的残果。其实，母亲那一辈的女人，都是这样和邻里以及亲友相处的，我们这一代，耳濡目染自然也继承了这种朴素的品质，我们也是这样在生活中践行着母亲们那朴素的利他主义，最好的东西，始终都记得要先给亲人、给朋友、给同事，把爱传递。

你给我的，必定是你用了心思挑选的，我自然真心实意地享受你的给予，然后再加倍偿还给周围亲人。正因如此，爱才得以生生不息。

《礼记》有云：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母亲并没有读过《礼记》，但是那种来自骨子里的善良，那种为人处世不以自己为先，永远把最好的给别人的处世方式却是素来的品德。生命是一种回声，你给人家最好的，别人也给予你最好的。先想自己，是人的本性，先想别人，却是人生的智慧。

母亲让我寄出的，不仅仅是几箱苹果，更是在告诉我：要常怀渡人之心，常行利他之事，极致的利他是渡人，更是渡己。

这样想着，心瞬间变得柔软了，原来，母亲那朴素的“苹果哲学”里，蕴含着人生的顶级智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