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俊

“进了冬月门，关紧门堵上窗，油坊打油捂住香，别让馋老婆进油坊……”这是早年我家乡的一首俚语打油诗。

老家莱阳北乡的食用油原料，以本地盛产的花生米为主，坊间因此衍生出专业从事“打油”（榨油）的作坊——油坊。为何叫做“打油”呢？因为听老爷爷说油坊里的油确实是一锤一锤地打榨出来的。怎样一锤一锤将油打榨出来的？让我们回望一下当时最大的油坊——门家沟老油坊，那些昔日的热闹时光吧。

门家沟油坊距今已有二百多年历史，属于前店后坊式私人小作坊。据早年门家油坊的第五代传人门师傅介绍，他从小就听父亲描述当年他家油坊规模大小：有库房三间，碾房两间，蒸料房两处，榨油房两处，另有牲口房、柴草房等。

过去打油工序也很复杂，而且全靠人力和畜力操作，特别辛苦。油坊是关门闭窗堵上门帘作业的，伙计们几乎都是光着膀子干活。一个说法是防止女人进门尴尬，实则是保暖保温度保热油榨，操作工序大致可分为碾料、蒸料、包料和打油等几个步骤。

首先是选料碾料。碾房里放着一个直径两米的大碾盘，碾盘上面是高约一米的硕大碾砣子，碾盘中间立有一个铁柱子，方形的木碾框固定着磙状碾砣子和铁柱相连。伙计们把清理干净的花生米送到碾房，均匀地放在大碾盘上的滚槽里，套起牲口（牛马驴骡均可）像拉磨一样地一圈圈转碾，就这样一碾一碾地把花生米都碾成“小饼”状（不可轧得太碎），这叫花生毛坯，是第一道工序。

接着是装坯炒料蒸料。按照固定重量把碾好的“米子饼”用秤称好，放进铁锅，灶下猛火，锅内翻炒成黄色状，起锅在火炕上蒸花生坯和放在蒸锅上蒸，蒸到热气腾腾。炉膛内柴火整日不熄，蒸房里常年热气腾腾，伙计们都穿着裤衩子在这里干活。

第三道工序称之为包饼，也叫踩饼。花生坯蒸熟后，趁热倒在油包布铺底、铁圈为模具的圆圈内，用双脚转着圈不停地踩踏，嘴里“哎哎”地喊着节奏。踩实后，用油包盖住兜紧，提着锤挨个敲，然后依次按着这样的方法做出一块块“米饼”来，再把米饼一块挨着一块整齐地立放在木制或铁制的立式油桩下油，一次摆放十至二十几块不等。排在最后的一块米饼上用枣木板或铁板枷隔，不过要留有空隙。

接下来就是打油了。打油时，用木杆压起另一端下垂大石，上升到一人高，铁栓固定，悬空下压。随着时间推移，流出的油越来越少，渐渐变成间间断断、滴滴答答的油滴……

油料榨干就要开始卸了。石头慢慢落地，伙计们先松动枷木，抽出枣木油尖，再一块块取出草坯饼，取下铁圈，出油米饼，趁其又热又软时弄碎码放摞好，再上油桩复压，榨二次油——回槽油。

人们见过的又干又硬的“花生麻散饼”，就是榨二次油后的残渣了。收拾完毕，伙计们又开始重新装花生米坯饼，开始新一轮的打油。

老油坊的房子往往冷峻、高大且幽深，每一次路过那条幽静的街巷，老油坊内那沉雄的吆喝声都穿透冬日的寒气，强烈地震撼着我。与之相伴的，还有空气中浮动的浓浓的木榨花生油香，这香气浸润了我幼小的心灵，充盈在街道的每个角落。

如今老油坊还在，犹如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历尽世事沧桑，终于要休息养老了。这条街道早已听不到那沉雄的吆喝声，闻不到那花生油香的味道，原本幽静的街道更加寂静了。于我而言，怀念的思绪却常常没来由地打开，飘落在老油坊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