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薇

田横山在丹崖山西侧，因其位于蓬莱陆地的最北端，故又称“老北山”。这座山的东南面与丹崖山相连，岩土亦呈赭红色，所以在远处观看时同样具有“水碧山红”的丹崖景致特点。天气晴好日，我和丈夫带着小孙子去田横山一游。

我们从公园正门进入，顺着指示牌方向，先去田横纪念广场。

山间的石阶路干净如洗，紧靠路边的大多地方都密植着修剪整齐的冬青或其他景观植物，就像一道道翠绿的矮墙。矮墙之外的山坡上遍植高大茂盛的柏树，使这座山到处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

田横山是1987年被建成文化公园的，在这个山体园林中有许多田横屯兵的历史文化遗迹景点。田横纪念广场南侧，立有“田横寨遗址”石碑和田横纪念柱，高高的花岗岩质地的纪念柱，四面都是精美的浮雕，分别为“聚事”“演练”“进攻”“建国”场面，站立柱前，观看着一幅幅恢宏的历史画卷，仿佛能听到阵阵金戈铁马的声音。田横是战国时期齐王田氏的后裔，秦朝末年，响应陈胜吴广抗秦。秦朝灭亡后，与刘邦、项羽逐鹿中原，后与刘邦产生矛盾而与之对抗。刘邦统一天下后，田横被韩信打败，率残部五百兵士流亡于东夷一隅的荒岛。刘邦多次派遣使者前去招安，逼其臣服。田横无奈之下，为了保存兵力，被迫离开屯兵的荒岛。但他并未去见刘邦，而是在行至洛阳附近一个驿站时，凛然举剑自刎。消息传至荒岛上，五百兵士悲恸欲绝，亦全部步田横后尘，合众自杀。从此，这座被壮士鲜血染红的荒凉海岛，就被冠以田横的名字，田横山也成为气节的象征。

林间的石阶路曲曲折折，我们边走边向四下观看，近距离时才发现在一棵棵苍松翠柏间，还夹杂着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它们有的枝条上已拱出嫩绿的小叶，也有的鼓起一串串豆粒大的花苞，草间的各色小花在风中摇摆，像是在热情地招手迎接我们。

一阵雄浑的钟声从半空中传来，将我从沉思中唤醒，也让我的心为之一震。抬头望向耸立在山顶的合海亭，猜想这钟声应该是从那里发出的，于是急忙朝亭子奔去。进得亭内，便拾级而上。开始时我手扶栏杆，身子前倾向上走，越往上，越感觉陡得厉害，身子必须使劲前倾，最后几乎是趴在楼梯上才能前行。这是一座八角十六柱的双层楼亭，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亭因山势而建，坐西南面东北。那天登亭的人不少，站在这合海亭上远眺，海面无边无际，苍茫一片，那种海天一色的辽阔景象，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尽管我恐高，已经紧张到腿发抖，但还是端着手机在亭上转了一圈，把这难得一见的景色录下来。当我经过那个一人多高的合海钟时，正好有一年轻女子双手抱着粗粗的木棍，向挂在亭中间的大钟撞去。女子一边撞钟，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想必是在说着一些吉祥话语。据说只要撞钟时虔诚地许下心愿，不久的将来就会实现。这种说法虽是迷信，但来此撞钟的人心中对美好的期待，却是能让人理解的。

从合海亭的上层往下走时，才真正感觉到阶梯之陡。我手扶栏杆往下望，感觉一阵眩晕，于是蹲下身子，几乎是坐在楼梯上一点点往下挪。

从合海亭出来，又走下很长一段掩映在松柏间的台阶，在台阶左边看到有合海亭的简介碑牌，于是站下细读。碑牌的最上面是“合海亭简介”五个大字，下面的文字为：合海亭为仿古钟楼设计，两层建筑，总面积102.9平方米，位于黄海与渤海相交处，寓意合黄、渤二海龙王之神力。内置合海钟，直径2.001米，高为3.47米，重量6.6吨。亭体似贝阙珠宫，睹之三生有幸；钟声似钧天广乐，闻之如意吉祥。碑牌下面是英文介绍。驻足再回首，向那个寓意深厚的亭子望去，感觉它简直是直立在山顶上的。合海亭，合海亭，我默默念叨着这几个字，心想着这合海的意思，眼前这烟波浩渺的大海，是经过测定的黄海、渤海的汇合处，但我们平时又常常说，这里是黄海和渤海的分界线，合海也好，分海也好，说的都是同一个地方，联想到这世间许多事，也像这合海和分海之说，怎么说都有道理，觉得真是很有意思。

转眼之间，我们已经穿过风烟绝胜坊，往东不远再拐向北，便走上了沿海栈道。

田横山虽然只有海拔72米，但是东、北、西三面都是陡峭的悬崖，山势险峻，山阴因受浪涛冲淘，形成重重嶙峋怪石，鬼斧神工，形态各异。走在窄窄的栈道上，我的目光从右边临海峭壁上砌筑的城墙掠过时，脑子里突然一个闪念：2003年春天，我曾经来过这里。这么多年来，我每次看到自己那张倚靠在城墙边垛口上的照片，都以为是游蓬莱阁时拍的，今天才突然明白，照片上的背景原来是这里。2002年春天，我参加了为期一年的骨干教师省级培训，培训地点在原烟台教育学院。2003年春天毕业前夕，我从临沂赶到原烟台教育学院进行论文答辩，当时正好发生“非典”，但我并不知晓。答辩开始几分钟，我就感觉嗓子发痒，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台上的导师立即示意我停下，说是可以了。答辩结束后，我没马上回家，而是高兴地到蓬莱一游。记得当时景点的人很少，我也是急匆匆地结束游玩往回赶。回家后才知道，如果再晚一天回来，就被隔离了。此时的我手扶城墙垛口的铁链，慢慢往前行走，心里真是感慨万千。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不觉二十多年过去了，在培训时，我曾经到蓬莱的易三实验小学听课学习，对这个以英雄名字命名的学校印象非常深刻，可怎么也不曾料到，后来自己会定居蓬莱，还在易三实验小学附近安了家，人生的际遇真是无法预料。

正当我脑子里天马行空时，忽然看到丈夫和小孙子趴到左边山坡的一个铁门上，见他们专注地往里看的样子，我大声问道：是防空洞吗？丈夫说：是的，里面是大炮。大炮？我心里一惊，但转而一想，有大炮并不稀奇。不久前我看过一本《长山岛战役》，里面介绍，1949年8月长山岛战役时，这里曾是解放军的重要火炮阵地。战役开始，榴弹炮团团长一声令下，4门乌黑锃亮的美式102毫米榴弹炮同时发射，一颗颗炮弹飞落在南长山岛上，把敌人炸得四散而逃……沿栈道继续前行，发现不远处又有一个安了铁门的洞口。其实从古至今，这里都是海防前哨，从当年田横在这地势险要的山上筑寨开始，这里便是兵家要地，明、清两代设有炮台，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曾在此用土炮击伤过日舰，皆存有遗址。

沿临海栈道一直往西走，在经过神龙分海广场上的“二龙分海坐标处”时，有许多人在拍照留念。我没有去凑热闹，而是凭栏眺望，很想分辨出黄海和渤海的分界处，可是海面一望无际，烟波浩渺，又怎么可能分辨清楚。

走完临海的栈道，登上山坡便是回返的路，但我们却不想急着回去。我们在山路上走走停停，找寻着没有看过的景点。风起风落，满山的松柏时静时动，我望着这些树中的伟丈夫，瞬间又与田横和五百壮士联系在一起，它们傲然挺立于田横山的角角落落，不管历经过多少风霜雪雨，却依然保持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傲然风骨，为这座山赋予了一种令人崇敬的英雄气质。

时间已近正午，游人越来越多。我知道他们也和我一样，来这里并不单纯是为了游山，而是为了怀古凭吊，因为田横山早已成为一种生生不息的精神象征，值得人们将它安放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