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照
我们这些出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都有一份特殊的记忆:一到冬天,教室里就会生火炉子。
那个时候的冬天好像特别冷。早上上学,脚上穿着棉靰鞡,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棉袄,下雪后走在滴流滑(方言音,很光滑的意思)的路上,一路哈着气跑到教室。孩子们都特别喜欢围在火炉前,闻煤烟味,享受着炉火带来的暖意,青烟从教室伸出的烟筒里袅袅升起……
我对那年月生炉子的经历记忆犹新,因为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为班级生了三年火炉子。刚一上学,我就被班主任安排在教室生炉子,因为我是班里男生中个头比较高的,看样子属于娇生惯养的类型,老师就让我当劳动委员,为班级服务,让我加强劳动锻炼。那个时期的农村孩子,哪有一点活儿不干的?那时在家里,大人做饭,我经常帮着烧锅底火拉风箱。烧锅底火和生炉子是两码事,我告诉老师我不会生炉子,班主任说,班里同学都不会,你不会就学吧。
当时教室后面的角落里,有砖头垒起的煤池子,底下是煤堆,上面是劈成一块块的小木头和一堆松球。教室里安装的炉子很小,不像现在的取暖炉子那么高级,是矮趴趴带着黄锈的生铁疙瘩炉子,上面伸出长长的烟筒,拐着弯钻过教室墙面,把烟筒口伸到外面。烟筒拐弯是为了在教室里多留点热气。炉子旁边放着大抽屉一样的白铁槽子,里面是填煤的小铁铲,用来加水和煤;还有一只盛煤渣的铁撮子,一把铁钩子。间隔一段时间,就用铁钩子拉出炉子里的铁栅,清理炉渣并透透气,以免把炉火憋死。
生炉子最难的工序就是引火。将松球、木头点燃,把湿煤压上去,看着煤火烧起来,才算把炉子生好。
那时候我负责生炉子,每天早晨必须提前到教室,把炉子生好烧旺,以便同学们一进教室就能有热乎乎的感觉。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我才熟悉了生炉子的基本程序,正常情况下,炉子都会燃烧得很好。有时,遇到炉子生得不顺利,就会耽误上课。
记得冬天一遇到刮南风,炉火就很难点燃,烟也不愿从烟筒正常向外走。浓烟倒灌进教室,屋内烟雾缭绕,我被呛得直咳嗽,教室里也一片咳嗽声。这时,任课老师就会喊我:“你生得什么炉子?到底会不会生炉子?”我从小爱紧张,一紧张就出汗,碰到这种情况,我的头钻在炉子周围,脸被黑煤灰和汗水描画成“大花脸”,那个尴尬劲儿,有苦说不出,反正更耽误老师上课了。
为了方便我生炉子,老师特意把我的座位安排在炉子旁边,也就是班级桌椅的中间位置。炉子生好了,如果风向好,炉火就旺旺的,教室里暖洋洋的,同学们就可以认真听老师讲课。但是我就遭罪了,靠着炉子,炉壁烧得通红,我浑身热得像遭遇了百刺毛一样难受,头顶上的汗滴吧嗒吧嗒往下淌,哪有心思听老师讲课?尤其是考试或老师安排做数学题的时候,越不会做就越热,越热脑子就越浮躁,什么也想不起来。有一次数学考试,我热得怎么也无法集中精力,还没做多少道题就到了交卷时间,害得我迄今还经常做“做不上来题”的噩梦。
当年生炉子需要松球,学校会停课一下午,安排全体小学生上山摘松球。这也是我们最喜欢的户外活动,起码可以在山上玩,可以自由自在地奔跑、摘野果子吃。当时,村外的山上有很多松树,由于掉在地上的松球没有油脂不好烧,我们不能捡松球,只能上树摘。太阳一晒,树上的松球就爆开了,掉出来的松子放嘴里一咬,嘎嘣嘎嘣香。
同学们把松球摘回来后,学校统一组织过秤,看谁摘得多。大家把过好秤的松球从篮子里倒进大堆里,骨碌骨碌满地滚,不一会儿,我们小学校园中间的空地上便铺满了一大片松球,或青或黄,大大小小。太阳一晒,松球相继爆开,发出嘎嘣嘎嘣的响声。
冬天,教室里生炉子取暖的日子陪伴了我整个中小学时代。三年级以后,生炉子的活儿不再由我一人负责了,班级里开始轮流值班。成年以后,我的脑海中经常想起当年生炉子的情景,虽然艰苦点、累了点,但是从小锻炼了我为大家服务的责任心和主动性。生炉子的情景很美,当炉火燃起,风向好的日子里,炉火呼呼地燃烧,映红了一位少年稚嫩开心的脸庞,也留下了许多难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