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鸿丽
每到五月小麦飘香的季节,生长在渤海莱州湾的青鳞鱼就上市了。这种鱼,个头不大,嘴巴小,眼睛红红的,浑身上下的鳞片锃亮,泛着青白色,这大概就是青鳞鱼名字的由来吧。
新鲜的青鳞鱼被渔民用小网打上来,直挺挺的,鱼鳞闪闪的,鱼鳃红艳艳的,让你垂涎三尺。说起青鳞鱼的吃法,家乡人会滔滔不绝地说上很多。最常见的是干煎,把新鲜的青鳞鱼去头后,加上盐和味极鲜稍微卤一会儿,再沾上面粉或玉米面。老人们说,玉米面最好,散零、利落,也对味儿。锅里加油,油开后加葱姜蒜炝锅,接着把沾满玉米面的青鳞鱼整整齐齐地平铺在锅里,加醋、酱油等,有时候再在锅边贴上一溜玉米饼子,慢火微炖,直到锅里的汤汁收完为止,干爽爽的青鳞鱼便热腾腾地上桌了。“鲜鱼就饼子”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后来有了电饼铛,我便慢慢尝试着用电饼铛做干煎鱼,在电饼铛上抹上薄薄的一层油,把卤过、沾满玉米面的青鳞鱼摆在电饼铛里煎,只一会儿工夫,金灿灿、油亮亮、香喷喷的青鳞鱼便新鲜出炉了,原汁原味,鲜美得很。家乡人也用青鳞鱼汆丸子。新鲜的鱼去头去小刺后,用刀在鱼背上用力一拍,鱼脊上的大刺很容易被剔除下来了。青白色的鱼肉加上一点点肥猪肉用刀细细地剁成肉泥,放入葱、姜末、鸡蛋清、精盐等做成馅,鲜嫩清淡、汤色洁白的鱼丸子便做成了。咬上一口丸子,鲜美的汤汁流入口中,香鲜不腻,入口爽滑,真叫一个美。汤是一定不加味精的,鱼本身的鲜味就够了,喝上一口热乎乎的汤,鲜美、清润、浓郁,恍若玉液琼浆,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新鲜的青鳞鱼不管是干煎、油炸还是汆丸子、熬鱼汤,那都是一个“鲜”,晒干的咸青鳞鱼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将青鳞鱼用盐卤上一夜,用铁丝串起来晾干,干青鳞鱼便简简单单地做好了。晾晒青鳞鱼一定要选择阳光好的天气,还要防止苍蝇“光顾”,一旦被苍蝇叮过,青鳞鱼就会招蛆。祖祖辈辈的家乡人为了晾晒青鳞鱼真是煞费苦心,想出种种招数,有的在鱼上抹上一层玉米面,有的在串好的鱼外面再罩上一层纱网或蚊帐布,现在有一种特制的晒鱼的网兜为晒鱼提供了便利。
青鳞鱼干,一般是烧着吃、烤着吃或放在锅里烙着吃、炸着吃。烧青鳞鱼干,是莱州湾长大的人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永远的记忆。
记得小时候,娘把晒干的青鳞鱼放在一块青瓦上或用铁丝围成的铁箅子上,竖起两块青砖支着,下面点上一把麦秸草,麦秸草噼里啪啦地响,青鳞鱼干开始慢慢变黑,嗞嗞地冒出一股股的鱼油,还有一股股浓浓的鲜香味。我们围在周围,眼睛紧紧地盯着瓦块上的鱼,一次次把馋出来的口水再咽下去。鱼终于熟了,通身黑乎乎的,外面的鳞焦酥酥的,里面的肉软和和的,透着淡淡的红褐色,流着喷香的鱼油,就着饼子或馒头吃,别提有多香了。赶上娘忙的时候,我们几个馋孩子缠着娘要烧鱼吃,娘干脆直接把几个青鳞鱼干扔到烧火做饭的灶火里。我们死死地盯着灶火,就怕鱼被烧煳了,迫不及待地从火中扒拉出来,急不可耐地吃到肚子里,满脸满手满嘴都黑乎乎地,变成了一只只小花猫。
晒咸青鳞鱼干是个技术活,太湿了不行,容易发霉;太干了也不行,鱼肉“发柴”,嚼起来费劲,鱼肉不鲜也不香。咸淡适中,半干不湿,发起来后泛着微微的红色,方为最佳。娘晒咸青鳞鱼的技术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每年娘都会晒很多,送给亲朋好友。远在昆明的大爷最喜欢娘晒的青鳞鱼,娘总是反反复复地晒了一拨又一拨,小的不好的自己吃,中意的捎给大爷。
有一次,大爷拿青鳞鱼招待老乡,几个老乡热泪盈眶,一个劲地念叨:吃的不是鱼,是亲情的味道、童年的味道、家乡的味道……大爷走南闯北许多年,各种名贵的鱼肉都吃过,但念念不忘的还是家乡这种不起眼的小青鳞鱼。
记得那一年,好像是八月十五举家团圆的日子,八十多岁的大爷突然打来电话。电话中,大爷声音断断续续,有些哽咽:“快看电视,中央一台……舌尖上的中国,我们家乡的青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