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华先

我爱好读书的习惯，是在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形成的，而我读书时也带有以前父亲读书时的习惯，比如说，习惯躺着看书。

五一假期回老家，劳作之余，吃过饭，便躺着看起了书。

看书看累了，便抬起头，向窗外望去。屋外的墙上，蔷薇花正在盛开。虽是暮春时节，墙头之上，依然花开似锦。

曾经有一部电影叫《蔷薇蔷薇处处开》，有一首歌也叫作《蔷薇蔷薇处处开》。蔷薇，一个说出来便充满着诗意的名字，一个听起来就充满浪漫气息的名字。

其实，蔷薇本来没有那么旖旎的名字。蔷薇最初叫“墙靡”。因为它的枝条柔弱，必须借助墙或者篱笆才能向上生长，葳蕤生香，李时珍说它“此草蔓柔靡，依墙援而生”，因其攀援蔓生的姿态，由是得名“墙靡”。后来人们把“墙靡”二字分别加上了草字头，再慢慢演变，于是就成了现在的“蔷薇”。

蔷薇是蔓生植物，具有极强的攀爬能力，往往独株就能覆盖一大片墙面，所以是最佳的结篱缀屏之物。可依架攀附成各种形态，用来布置花架、花墙等，夏日花繁叶茂，确有“密叶翠帷重，秾花红锦张”的意味。因蔷薇能结篱成锦幛，古人甚至用它来布置洞房，明代顾磷曾歌咏曰：“百丈蔷薇枝，缭绕成洞房。……香云落衣袂，一月留馀芳”。而北宋诗人张耒为收拾蔷薇一片春，甚至不辞伐竹成高架，为的就是“满架蔷薇一院香”。倘无物可以攀援，蔷薇则会成一堆锦绣，俨然锦被，故又称锦绣堆，“当空巧结玲珑帐，著地能铺锦绣裀”。

母亲的院子里就有一棵蔷薇，不过不是栽在院子里，而是栽在院墙外。这一株蔷薇，不断地向上攀爬，不断地左右伸展，于风中起舞，在雨中滋润，只几年的工夫，就爬满了院子外面整整一面墙，占领了墙头。蔓延的花枝又从墙头上向院内垂落下来，于是，墙内墙外，便成了蔷薇的舞台。

春天的时候，一阵春风拂过光秃秃的蔷薇枝，院墙上的蔷薇就探出了千百个嫩芽，嫩芽慢慢长大，伸展出柔蔓的枝条。枝条蜿蜒攀爬，伸展出翠绿的叶子。叶子如不小心滴落在画布上的水墨，一点点洇染、扩展开去，一点点遮盖着墙体，像是抖开了翠绿的幕布，更像是挥动着的如椽之笔，刹那间完成了一幅大写意。绿，深深浅浅的绿、浓浓淡淡的绿，很快便铺满了整面墙。

此时，正是杏花开罢桃花开的时候。一花一颜色，一花一景致。初春时节百花纷纷登场，蔷薇只静静地蔓生着一片绿，不与众花争芬芳。

暮春浅夏时，待到群芳落尽，一簇簇蔷薇花昨日还是星星点点的花苞，一下子就迎着初夏的阳光悄然开放了。

暮春，才是蔷薇盛开的季节！

她，虽不与百花争艳，但也不肯让自己的花季寂寥无声。

如果说那铺满整面墙的绿是一幅正待完成的水墨大写意的话，那么，它还缺最后的点睛之笔。恰好，暮春之时，蔷薇花开，为这幅写意画添上一道神来之笔。暮春四月，芳菲将尽，蔷薇花登场，展露风姿，绽放精彩。

蔷薇花开之盛，委实是姹紫嫣红。此时，我如同面对着一面诗意盎然的花墙。窗外，光影在花瓣上跳舞。一簇簇、一层层的小花，于微风中颤动，与绿色的藤蔓搭配在一起，一幅生机勃勃的样子。真可谓蔷薇花满墙，不语也倾城。

但是，我还在期待着，期待着这天然的水墨写意画的最终完成。

我在等待，我在盼望，几度望天空，问东风，何时燕子归，与我相伴小院中。

我期待着，于这满架蔷薇一院香中，再闻燕子的呢喃声。

“浓似猩猩初染素，轻如燕燕欲凌空。”花开离不开鸟儿。只有当燕子再度归来，与这一树蔷薇花满墙相映相衬，才是人间最美的一幅花鸟写意画。

我继续低头读我的书。一阵温柔的微风吹过，那随风飘来的阵阵花香沁人心脾，仿佛能感受到时间在花香中的缓缓流淌。

正读得津津有味时，忽闻堂前呢喃语侬，果然是燕子归来，果然是燕子恋旧巢，跨越关山重重且匆匆。

此刻，一幅鸟语花香的水墨画终于完成。小院花正红，蔷薇满院香。双飞燕，飞来飞去啄着新泥。

低垂的屋檐，遮不住一抹春色；肆意的花开，挡不住阳光的倾泻。花香中，燕声里，我在鸟语花香里忙读书。此刻，是否有宋代诗人孙应时在《西溪僧舍书卧》中描摹的那种意境：燕子风微春书长，独携书卷卧禅房。悠然一笑无人领，只有蔷薇满院香。只不过，我不是在禅房，而是在农家小院里，感受着蔷薇的绽放，聆听燕声呢喃，在忙碌与喧嚣中，意外地邂逅了一抹宁静的色彩。

这一情景，是否可称其为暮春鸟语花香图？

初春时花开何其热烈，暮春时依然不乏美好与生动。闻着花香，听着鸟鸣，读自己喜爱的书，亦是人间乐事。

昨天下班的时候，路过一处学校。学校的墙是栅栏墙，一大片蔷薇爬满栅栏，各色蔷薇花缀满其间，热烈而绚烂，宁静而淡雅，引得不少路人纷纷驻足，或默默欣赏，或拍照打卡。隐约之中，有琅琅读书声、有悠扬的歌声传来。墙外，蔷薇花奔放着盛开；校园内，是心灵之花的徐徐绽放。一树蔷薇，满庭芳华。这又是多么令人陶醉的夏日芳华？

“蔷薇蔷薇处处开，青春青春处处在……”此时，有歌声在悄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