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风华

“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在多数人的心中，故乡永远是心底一处柔软而温暖的地方，那里盛着生活过的青山秀水，装满温馨的乡间回忆。离乡越远越久，思恋就越长越深。

我的故乡东宋位于莱州西部，因为父亲在外地工作，我从小就生活在村里的姥姥家。东宋当时是镇政府所在地，这里依山傍海，物产丰富，百姓的日子也相对宽裕，提起东宋村的名字当时可是响当当的。

东宋村坐落在优游山的东坡下。优游山似一位稳重的老者，张开双臂拥抱着村子。山不算高大，海拔116.1米，南北2公里，东西1.5公里。传说宋太祖赵匡胤路经此地，曾登临山顶，见水天相连，风光绮丽，原野一马平川，村庄星罗棋布，遂赞道：“优哉！游哉！”此山因而得名。

优游山山色苍翠，梯田层层。田埂沟堰上恣意生长着各种野菜、山草和中药材，一簇簇、一束束野花，随风摇曳，装点着山坡。春天翻整过的春闲地，一场细雨滋润，野菜的嫩苗就冒了出来。孩子们放学后，爬上山挖野菜，回家择洗干净，就着自家做的面酱，享用春季赐予的美味。

优游山生长着不少中药材，尤以茵陈和翻白草居多。上世纪70年代中小学开展勤工俭学活动，这里成了学生们挖药材的好去处。茵陈当地称“白蒿”或“蒿子”，有清利湿热、利胆退黄的功效，既有药用价值又可食用。其外观卷曲成团状，灰白色的叶片密布白色茸毛，绵软如绒。翻白草因叶子背面密布白绒毛而得名，细长的叶片对生呈梳齿状，全草可入药，能解热消肿止痢止血。药材挖回家，去除杂草和尘土，仔细摘下叶片，摊开晾晒。等药材干透，小心收集起来，上交到学校，统一卖给镇供销社采购站。辛勤的劳动换来了笔、本子等学习用品，同学们的干劲更大了。

这里虽然是山岭，但土壤并不贫瘠。秋季，红彤彤的高粱、沉甸甸谷子，拔一把白花花的花生，刨一镢头扑棱乱滚的地瓜，一片丰收的景象。每当这时，学生们会来山上搞复收，收获过的花生和地瓜地里总有漏网之鱼，铁锨、镢头、挖钩几番刨挖，每次复收的成果都不少。待到山坡上庄稼地里蝈蝈的叫声响成一片时，这里又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绕过优游山西、北两面山坡，不远就是莱州湾海滩了。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这里出产的各类海鲜更为鲜美。东宋村西面、北面的村子，捕捞海鲜是重要的收入来源。当地人有顺口溜戏称“小宋蛏子钩，大宋钓鱼郎，西原蛎子匠”。这些出海的营生，已成为当地村子的特色。

每当海鲜上岸，大街上的海鲜小集就热闹了，小巷也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那时农村的生活虽然没有现在富裕，但由于靠近海边，一日三餐海鲜是不缺的。新鲜的鱼、虾、蟹买回家，姥姥熟练地收拾干净，或煎或焖或蒸，小院满是扑鼻的鲜香。

每年春天过鱼市必买“鄂针鱼”，是当地沿袭的习俗。“鄂针鱼”又叫“针良鱼”，长长的嘴巴锋利如针，其体型扁长，肉质细腻肥美。每逢此时，家家都像过节一样，挑选几条个大新鲜的针良鱼，满满地焖上一锅，鲜香味美，一家人围坐一桌饱餐一顿，算是尝了鲜儿。

当地春天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家家户户都要晒青鳞鱼。青鳞鱼形似海鲫鱼，但个头没它大。晒之前先撒盐腌制，待入味后用细绳将鱼穿成串状，挂起晾晒。晒好的鱼干摆在铁丝架上，下面点上柴草火烤，待鱼鳞慢慢膨起，鱼身两面呈黄褐色时火候正好。烤好的青鳞鱼，香酥鲜咸，就着玉米饼子，好吃又下饭，美味令人回味。

说起莱州湾的海鲜，就不能不提梭子蟹，这里出产的棱子蟹闻名遐迩。秋天稻谷上场，也是棱子蟹最肥美的时候。趁鲜下锅，蒸熟后掀起蟹盖，只见蟹黄透亮，蟹肉饱满，美美地吃上一口，三个月不思肉味。母蟹的肚脐处蟹子满满，姥姥将蟹子取下，晒干，炒菜时往锅里放上一点，鲜香可口。不过，那时夏天棱子蟹无法保鲜，上岸后天太热特容易变质，生产队会派车把变质的棱子蟹拉回来，用它积肥，又成了庄稼的好帮手。

海边长大的孩子，从小就跟着大人去赶海。等潮水退下，海滩上的海鲜就等着你去发现了。花盖蟹顶着黄中带黑点的盖子，矫健敏捷，感到危险就会迅速遁入沙下隐身。要捉到它，出手需快、准，否则它就逃之夭夭了。咩子（学名豆形拳蟹）则动作缓慢，青色的小圆壳老远就能看到，也是最容易捡到的。海波螺在退潮的浅水中最漂亮。它喜欢追逐潮水，乳黄色的身体从圆壳中探出，像开在水中的朵朵蘑菇。捡海波螺如同采蘑菇，潮水合适能收获不少。挖蛤蜊则需要经验和耐心了，赶海人会透过沙滩上裸露的小气孔，找到蛤蜊滩，剩下就是细心翻找了。遇到退大潮，还能踏到大的文蛤。赤着双脚不停踩踏脚下的沙滩，待脚掌触碰到文蛤硬硬的外壳时，伸手就能挖到文蛤。踏蛤蜊是赶海人的一大发明。

赶海是个辛苦活，要想收获更多的海鲜，就要跟着潮水走进离岸边很远的沙滩。赶海归来，皮肤被海风吹晒得黝黑，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海水浸透，但看到篮子里大海赠予的劳动成果，疲惫的脸上还是透着收获的喜悦！

山海未改旧时色，游子他乡霜染鬓。离开故乡已三十多年了，每每登上大南山，眺望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我便仿佛又看见了故乡的那山那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