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光

记得儿子出国求学那天，一大早，儿子的姥爷、姥姥还有表姐等都来我家送他。大家高兴地相互问候、交谈着，转眼就到了去机场的时间，才发现儿子不知何时离开了家。顿时，全屋人像热锅上的蚂蚁，有打电话的，有下楼找的……妻子把焦急的目光投向我，我故作镇定地说：“再等一会儿吧，也许是和同学道别去了。”

终于，门铃响起来，儿子神色有些疲惫地进来。面对询问，他轻叹口气说：“去海边走了走。”从他的神情里，我读到了留恋、迷茫和顾虑。我默默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陪他走下楼。

机场临别，仿佛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我和儿子不约而同地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这是自他长大后再没有过的举动。儿子随后冲我们挥了挥手说：“我走了，你们保重身体！”他瘦弱的身躯很快消失在机场的茫茫人海中。

下班回到家，顿觉屋里空荡荡的，我怅然地来到儿子房间，环视着狭小的空间，努力寻觅他留下的种种痕迹。心想：再也不用清晨叫醒他去上学了，再也听不到他下晚自习上楼时“噔、噔”的脚步声了……一时间，离别的万般情愫涌上心头，我的双眼不由得湿润了，关于儿子的件件往事在我的心头萦绕。

儿子自小内向、乖巧，没有“熊孩子”的顽劣。上学后，也是写完作业才会出去玩，学习成绩也很稳定。初中上的是烟台十中，没想到他进校不久，我就被班主任“请”到学校，当面数落儿子上课不认真听讲等。我有些气急败坏，脑子一热，当场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后来，家长会上班主任重点批评：有的家长对孩子的教育方式简单、粗暴！虽然没点名，但我仍感到汗颜。令人欣慰的是，儿子的学习渐渐步入正轨，几乎每次考试都在班级的前十名。初中毕业时，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市重点高中烟台一中。

儿子上高一的时候，学习压力明显加大。每晚9点多从学校回来，吃点东西就一头扎进他的小屋，在灯下继续学习，常常熬到深夜。我和他妈妈每天上班，中午不回家，早晨给他把菜炒好，中午他放学回来自己热一下吃。期末我去参加家长会，一进学校大门，迎面就是一排大红榜。原来是考试排名前400名的学生名单，我在上面找到了儿子的名字，要知道整个年级有1200多名学生啊。能保持这个名次，考上大学是十拿九稳的，此刻我仿佛看见名校在向儿子招手，心里别提有多自豪和高兴了。

天有不测风云，反转发生在高二，儿子的学习成绩突然急转直下。我分析了早恋、玩游戏等各种原因，都被一一否定了。于是，我和他促膝交谈，鼓励他再咬咬牙坚持一年。儿子只是答应着，并不多做解释。此时，我有些不知所措，多么希望能真正从内心里了解儿子，助他一臂之力啊！我给他先后请了在校大学生，甚至高中教师为他做辅导，但这一次，奇迹没有发生，高考他落榜了。

那段日子，是我们家最艰难、灰暗的时光，我和儿子都阴沉着脸，互不搭理，但我内心在为他的未来着急、上火。我有一位做国际贸易的朋友叫杨志红，虽然是一位女性，但多年的商海打拼，练就了她超前和缜密的思维能力，更具有男性的豪爽和魄力。她在了解到我的苦衷和烦恼后，爽快地对我说：“把他送出去留学吧，长见识、练胆魄。学校我联系，费用不够我借给你！”我被朋友真挚的友谊深深地感动了。考虑再三，我决定送儿子出国留学，虽然那时他已悄悄地开始复习了，准备来年再考。

儿子离家时，正好二十岁。正是青春懵懂的年纪，刚出校门就被送到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去适应一个无依无靠的生活和学习环境，我自忖是不是太武断、太狠心了？但转念一想，那些成功人士不是都有少小离家、远渡重洋的求学经历吗？古人云“扶上马送一程”，也恰恰映照了前辈对后代望子成龙的殷切希望和关心爱护。鸟儿羽翼丰满了，总要离开巢窝，去翱翔蓝天！

回想我二十岁时，同样是高中毕业，也是高考落榜。面对今后的人生选择，我的梦想是参军，但父亲却把我送进了工厂。他郑重地对我说：“你哥当兵了，你就进工厂吧，都能为国家作贡献。”随后，父母转业被安排到外地，我也同样尝到了别离的茫然和痛苦，我的二十岁生日是出差在北京门头沟大山里孤独地度过的。在以后的多年里，我心有遗憾和抱怨，但我没有气馁和消沉。在工作之余，我参加了山东师范大学的函授学习，并通过了全国自学考试，获得了中文专业的大专文凭。

“机会只给那些有准备的人。”那年，企业开展劳动竞赛，创办了《竞赛快报》，就把我从车间抽调到竞赛办公室帮忙，第二年正式调到了企业宣传部门任干事。许多年过去了，我从一名普通工人到企业部门负责人，通过努力学习和勤奋工作，也同样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正可谓“条条大路通罗马”。

“目送征鸿飞杳杳，思随流水去茫茫。”如果说人生是一场不断前行的征程，那么二十岁的别离就是实现梦想的起跑线；如果说人生总会经历不断的别离，那么二十岁的别离最懂别离之苦；如果说人生有无数次的选择，那么不管是主动或被动，都充满了未知和挑战，但也蕴藏了无限的可能，只要努力总会有收获！

儿子出国没几天，就给家里打来电话了。我从电话里听到他语气里已蕴含了坚定和自信。他告诉我，一切都安顿好了，并打算今后勤工俭学完成学业，还让我去书店给他买几本外语学习资料和有关励志方面的书籍。

放下电话，我的心里充满了温暖和喜悦，儿子好像一夜之间长大成熟了。我仰望窗外的蓝天，感觉虽然和儿子相隔万水千山，但我们共同拥有的这片蓝天和身体里流淌着的相同血脉，将我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