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艳

海上仙岛北隍城

在去南隍城、北隍城岛之前，我对这两座岛是一无所知的，包括岛名也只是在一篇文章里看到过。

船离开蓬莱港后，我走出客舱。舱外，长风浩荡，海天一色，鸥鸟翱翔。海水深蓝，清澈又厚重，船尾处的海面漾开两条凤尾般的水波，像扇动的羽翼，带着船飞。天水相连处，有连绵或突兀的岛屿，近了，又远了。成群的海鸥靠近甲板，争抢着游客手里的喂食，欢鸣和着马达声令人振奋。船泊岸又离岸，一路北上，途经南长山岛、砣矶岛、大钦岛、小钦岛和南隍城岛。四个小时的船程不短，但人沉醉在风景里，对未知的美好反倒不急切了。

船停靠在北隍城岛。下了旋梯，人顷刻间就落进了风景里，不禁发出早知有北隍城岛，何寻去夏威夷的惊叹。岛是清透的，清透得仿佛未被尘世打扰过。岛也是寂寞的，寂寞得让你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独白。天蓝得纯粹，偶有闲云悠悠，干净得耀眼。海水蓝澈，一眼望到底，各种贝壳闪着晶亮的五彩光，光斑跳跃在行驶的或泊岸的彩漆渔船上，灵动有意境。远山叠翠，岸上的路延伸到山坳里。

车沿港湾前行，抛下的风景渐渐缩小，却变得更全面，像一幅延展开来的水墨画，画的始端是千百年前的唐风遗韵，“乌湖岛”的日光仿佛还温暖着那座城……

北隍城岛在唐代称“乌湖岛”，唐书《东夷·高丽列传》记载：公元648年，唐太宗命莱州刺史李道裕运粮及器械储于乌湖岛，欲大举伐高丽。自那时起，这里建起了战略要地唐王城。北宋年间，唐王城被废弃。到了清朝，唐王城遗迹犹存，清朝将此城更岛名为北隍城岛，“隍”的字意为护城壕，是坚固和持久的象征。

北隍城岛，位于黄渤海交汇处，是山东省最北端的岛屿。在我国四大海域中，渤海是唯一一个国外船只不能自由航行的海域，让渤海拥有这绝对主权的就是北隍城岛。因北隍城岛与辽宁半岛的老铁山距离约22.2海里，以《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规定的12海里领海宽度为标准，北隍城岛的存在，使渤海成为中国的内海。从地理位置上看，北城隍岛与其它岛屿组成的长山列岛犹如一把门闩，扼守着渤海的咽喉。

北隍城岛面积很小，仅有2.72平方公里。岛上有一个乡，辖两个村——山前村和山后村。历史上的唐王城就坐落在山前村东南处……

车在村口停下，一条水泥路笔直地延伸到山脚下。路两旁的民居为独门独院，门前种花，墙上种瓜，抬手可采葡萄，伸手可摘无花果，质朴有亲近感。袅袅炊烟升腾出柴草的清香，氤氲着季节的记忆。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和同心结，让村庄充满了喜庆和温暖。多家民居挂着风格各异的渔家乐招牌，满满的烟火气。渔家大嫂笑颜相迎，我们就像回到了家。

四方小院用玻璃罩了顶，抬头就拥有一方天。小屋、火炕、暖床、格子窗，处处都是温馨的格调。窗外清风柔，野菊香，斜日映孤柳，铺了半墙风景。厨房，烟火旺，灶台忙。渔家宴，让人明白了舌尖上的品质竟是原汁原味，鲍鱼、海参、海螺、鱼、虾、蟹、贝、海胆……无须各种调料腌制烹调，从海里捞出，或直接上锅，或取了内脏，过了清水，加葱姜盐，蒸煮爆炒，各出其味。品了你会明白鲜香的极点是有回甘的。原汁原味不仅满足了味蕾，还抚慰了心灵，这就是美食的精髓吧。

在渔村里走一走，时光忽然慢了下来，慢得令人寂寞，寂寞得可以听到唐时的号角。那座为东征高丽而建的唐王城已留在时空和意念里，看不到，触不着。能感受到的是新时代的潮音。路边晾晒着红虾，村民说：“这是我们的特产金钩海米，海水煮透，晾晒脱皮，鲜甜无比。”巷里有几个人在木板车旁洗鱼、拉家常。车上摆着几个桶，有的装着鱼，有的盛了清水和鱼杂。村民说：“鱼是邻居打来送给自己的，直接洗净，回家下锅。”巷子里的劳作温润了时光，我们感叹村民亲如一家人的祥和。

村里的美术馆很吸引人，陈列的物件，都是用渔民废弃的工具制成的艺术品。鱼绣、剪纸等传统渔俗文化，传达着渔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个小海岛竟会建美术馆，令人赞叹。

乘车顺着蜿蜒的山路，穿过两村相连的山洞登上灯塔山，此山是全岛最高峰，因有老铁山国际航道引航灯塔而得名，灯塔是老铁山水道的重要导航设施。此时已是黄昏，向南望，长山列岛被余晖染映成金，诗意盎然。往北望，辽宁旅顺老铁山只留下轮廓，如水墨画般有意境。此时，渔舟唱晚，落日生辉，锦绣山海，壮丽的画面在记忆中永远定格，那种美是无法言说的。

夜，从未这样静过，静得可以听到潮汐声；也从未这样黑过，黑得只剩下月光与星光。那闪烁的、清朗的美好从未这样清晰过，望着望着就携进梦里了。一夜安眠。天微亮，被雄鸡叫醒，结伴登山去了停机坪。一个占据了整个山头画着标志的水泥大平顶，是供直升机起降的场地，在这里可观海岛全貌。此时，海面微波，凉风习习。渔舟的马达声惊醒了沉睡在山海间的太阳，它有些慵懒地刚露出一点轮廓来，海就沸腾了，细金的海波互相推着挤着，那种灵动令人欢愉。待山海都镶嵌了金边，还来不及欢呼，那轮红日已跃然于山头，金灿灿地铺进了海，染红了帆。北隍城岛的日出如此利落惊艳！

欣赏完观音礁，就要乘船去南隍城岛了，心中恋恋不舍。观音礁依南面北，宁静祥和地立于礁石滩，护佑着出海的渔民。岸滩卵石铺地，海水清澈，在此可戏水、垂钓，是休闲养心的好去处。

岸边有渔民整理着刚打捞上岸的紫海胆，首次见紫色的海胆，颇感神奇。渔民说：“北隍岛水深流大，水下岩石密布，杂藻丛生，水质特别肥沃，是海产品生长的乐土，是我们的海上牧场，也是国家的蓝色粮仓。特别是北隍城岛海参，在黄渤海那可是头牌……”

顺着渔民的指点，从景点台阶登高远望，即可见南隍城岛，那里船舶往来频繁，养殖区密布。渔民说：“南隍城岛与北隍城岛仅有一公里多。两岛往来需乘船，不过十几分钟的船程。”

桃花源境南隍城岛

船绕行于布满浮标的养殖区，靠岸后登上南隍城岛，车来车往十分热闹。由近到远，蜿蜒的岸边分成区域，整齐地码放着渔网、浮标及网架等，和海里的养殖浮标连在一起望不到边，规模之大，令人惊叹。

据史料记载：南隍城岛在唐朝称“乌海岛”。明初，与北隍城岛统称为“隍城岛”。清朝后分称南、北隍城岛。南隍城岛在唐朝是军队东征的重要补给站和转运站，自古以来，南隍城岛就是海防的重要军事基地。

如今的南隍城岛被誉为“中国鲍鱼岛”，山东的“华西村”，曾是全国首富村之一。南隍城岛自然生长的贝类、藻类有百余种，海产品极为盛名。海参、鲍鱼、虾夷扇贝等享誉海内外，这里的皱纹盘鲍大如手掌，一只半斤多，过斤也常见。岛民创新意识比较强，与岛外投资公司联合创建产、销一条龙的发展模式，推动了渔业经济上档升级，将一个偏僻的小岛建成了海上桃花源。

乘车前往宾馆，路途所见又是另一种惊艳。傍海依山而建的全是二层别墅，石阶朱门，红顶白墙，高堂阔窗，太阳能和空调机统一放置，有布局有气势，一派富裕景象。

骨瓷土陶琉璃盏、竹盘盛贝、木盅添羹……南隍城岛的餐桌文化也是精致有特色，不仅餐具独特，而且每道菜品必有装点。

午后，待阳光柔和了，乘坐观光车开始环岛游。目光所及，皆是风景。近处鹅卵石铺岸的彩滩上，既有渔民忙碌的身影，又有游人在海钓，还有在岸滩上寻“宝”的人，远处是穿行于海面上的船影。

转眼间观光车就把我们送到了棋盘山。棋盘山又称陀佛山，此山陡险无比，面海的山崖如刀削斧劈般直立水中，水深流急，令人望而惊心，不敢探身揣摩险壁上千百年前留下的石刻，我不禁暗暗为石匠的神功称奇。棋盘在山顶，掩于巨石峭壁间，方整平稳，线条尚清晰，只是下棋人都隐到时光里了，徒留满盘的寂寞。有几位工匠正在铺设环山栈道。当被问及棋盘的由来时，他们说：“据说唐王东征时，曾令石匠摩崖石刻，这棋盘可能是石匠休息消遣时所刻。”

在最好的黄昏，我们幸运地体验了桃花源的意境，穿过一个静得可以听到滴水的山洞，进入幽林，林中树高遮日，花草繁茂，蝶舞虫鸣。顺着仅能容一人通行的小路前行，忽闻隐隐的潮声，前方有橘色的光映照。行至小路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海天镶金，艳光粼粼，前方陡崖上擎着一轮红日，草树生影，美轮美奂。

崖下有一奇景，巨大的“几”形崖柱，柱粗如桥墩，两柱间横撑一巨石，内壁直如刀削，外观形似拱门，立于海面，似人工造设，在夕阳下闪着金光，气势逼人。这就是南隍城岛又一景观——石门口。石门口的周边坐卧着大大小小的礁石群，有海钓的人正在垂钓观海。

听海钓老人讲起这石门的传说：古时，海盗看中这隔世之岛非常隐秘，就想占岛为藏宝地。他们频繁入侵，烧杀抢掠，岛民苦不堪言。为保住海岛，岛上的青壮年组成抗击团，边打渔边守卫。岛民在归航处搭起了一个拱形门，名为凯旋门，一是表明守岛的决心，二是为鼓舞士气，也为归航船只导航。岛上的女眷们，每到落日时便来此等候家人归来。有一天，海盗又来侵犯，就在壮士们与海盗厮杀时，海上忽起浓雾，看不到船影，只听到号角声和喊杀声。后来，浓雾渐散，声响渐无，海面上却空无一船一物。海盗船和守卫船一起消失。有人说，海盗是被海神娘娘拘于雾中。怕他们再出来作恶，那些壮士自愿留下做守护兵。但是每日黄昏，女眷们依然到凯旋门下等候，在千百年的时光里，她们化成了凯旋门下的一座座礁石。凯旋门又称海誓门，它在此后的岁月里见证了岛上年轻人的新婚盟誓。

霞光从石门口铺进礁石滩，来看风景的人不多，都被落日镀了金，来听故事的人不语，都被往日牵了魂。远方的渔船忙着归航，大片养殖区的浮标被落日点亮，夕阳下的耕海牧渔图是南隍城岛最壮观的风景。

落日有些寂寞，寂寞地守着黄渤海上这串明珠，海岛也是寂寞的，它以自己的形态存在，不被尘嚣打扰、不被繁华淹没，守着质朴、守着本真、守着执念，将岛守成一处桃源境地，承载着诗与远方，散发着明珠般独特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