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瑞
莱阳丁字湾有一片一望无际的滩涂,每到春天,大量的嘟噜蟹会在洞中探头张望,翻卷着身体,纷纷爬出洞口……这种蟹,青色,三四厘米长,不停地冒气泡,发出“嘟噜嘟噜”的声音,所以当地人称之为嘟噜蟹。
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春天的嘟噜蟹膏腴,肉多,螯肥,味鲜,深受海边人的喜爱。
嘟噜蟹学名蟛蜞,又称磨蜞、螃蜞、相手蟹,甲壳纲,方蟹科,头胸甲略呈方形,体宽三四厘米。甲壳青褐色,长寸余,有八条细腿和两只黄白色的螯足,比螃蟹要小得多;额宽大,大于头胸甲宽度的1/2,前缘中部有较宽的凹陷,额后部有4个并立的突起。腹部退化,雌雄各异,雄者呈三角形,雌者呈圆形。
史料记载:五代宋初,有个蟹痴美食家陶谷,是写下美食巨著《清异录》的牛人。在《清异录》里,他授爵位于四种蟹为“爽国公”。分别是“一南宠,乃蠘;二甲藏用,乃蝤蛑;三解蕴中,乃蟹;四解微子,乃彭越。”分别是三疣梭子蟹、青蟹、大闸蟹和彭螖,也被写做“彭越”或“蟛蚏”。唐白居易曾赞美:“乡味珍蟛蚏,时鲜贵鹧鸪”。
春天到了,丁字湾的湿地又荡漾着一片生机。记得有一年,清明过后,下过几场透雨,大地复苏,万物苏醒,嘟噜蟹就开始出洞觅食了。
此时,生产队长如同“占卦先生”一样,掐算着农历初一、十五的潮汐规律,在头一天晚上,就安排好两三个壮劳力,临时组成“捕蟹队”准备去捉嘟噜蟹,为缺乏油水的社员们改善伙食。
第二天,天刚放亮,队员们就带足干粮和水,推着小独轮车,带上几条麻袋,扛着扫帚、木锨,向着海滩奔去。
一路上小车手哼着山歌,迈着轻盈的脚步,行走在苇塘边的坝埂上,空气中氤氲着刚长出的青草的清香。天边的朝霞绯红着脸,将大地上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大约一个小时的行程到达丁字湾,肆无忌惮、嚣张跋扈的潮水如同打了败仗般悄无声息地退去数百米,露出一片白茫茫的滩涂。
滩涂上,嘟噜蟹争先恐后地从洞口探头探脑,“争抢”春天里和煦的第一缕阳光。
晌午时刻,太阳炙烤海滩,大地热浪滚滚,嘟噜蟹终于“憋不住了”,钻出洞来,浩浩荡荡你追我赶,瞬间海滩上成了蟹子的世界。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蟹子“滚滩”。
队员们就像现在的环卫工人清扫马路上的落叶一样,不停地挥舞着扫帚把嘟噜蟹堆成堆,然后一个人张开麻袋口,另一个人用木锨往麻袋里装。大约两三个小时,四五条麻袋都已装满,独轮车上的偏筐里也盛满了嘟噜蟹。筐顶用麻袋压紧,边角处盖不严实,担心嘟噜蟹跑出来,便就地取材薅几把海蓬菜蒙上。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捉蟹队满载而归。此时,生产队的场院里,三三两两的老太太们,端着盆,带着桶,前呼后拥,生怕分不到嘟噜蟹。
麻袋边、小车筐已被嘟噜蟹吐出的泡沫湿透,滴着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海腥味。
会计一过秤,足足二百多公斤。当时我们生产队也就四十多户、二百多口人。我们家父亲属于干部家属,不占名额,所以分到三四公斤嘟噜蟹。回家后,母亲把三分之一的嘟噜蟹洗净后加点盐,放在锅里煮,开锅后二三分钟,青色的嘟噜蟹瞬间变成红色。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二,用于推蟹酱。
吃嘟噜蟹更是难忘。母嘟噜蟹体形比公蟹小一圈,壳内膏黄正肥,味道鲜美,咬一口嘎嘣脆。
雄嘟噜蟹肚脐小,个头大,蟹膏富含蛋白质、脂类等,营养价值高且十分美味。
除了煮嘟噜蟹,还可以把嘟噜蟹用面糊裹住,然后放到油锅里炸,是一道难得的下酒菜。
爆炒小嘟噜蟹,大人孩子都喜欢吃。我就着大黄饼子,能吃一大碗。小嘟噜蟹肉不多,吃的时候连皮一起嚼,鲜香可口。
另外一种做法,就是将嘟噜蟹洗净后用盐水浸泡,加葱姜蒜去腥,再加白酒杀菌,腌制三四个小时,然后控净水分,装盘后加点白糖或胡椒粉等就可以吃了。
在腌制的过程中,嘟噜蟹的蛋白质被分解为鲜味的多肽和氨基酸,可以说是“天下奇鲜”。味鲜,色美,肉嫩,掀开蟹盖,满肚膏,黄澄澄,连壳一块嚼,嘴内嚼碎之声有如天籁,满口生津,如果配上二两地瓜干酒,就再适合不过了。
邻居二哥是一个典型的“酒彪子”。家里没有下酒菜,他就加工点嘟噜蟹。先将赶海抓来的嘟噜蟹洗干净,放在有盖的容器里,再倒进高度白干,没过嘟噜蟹,加少许糖、盐、姜丝,加盖浸泡,过一段时间后滤去酒,加入葱、姜、少许鲜酱油,搅拌均匀后即可食用。虽然是生吃,但经过高度白酒浸泡后,细菌已被杀灭,嘟噜蟹肉也脱掉了生腥味,佐酒下饭两相宜。这种吃法现在叫做“醉蟹”,也是一些饭店的必备菜肴。
丁字湾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宝藏,每年到了八月份,数以万计的嘟噜蟹堆积如山。当然了,生产队长也不会错过这一时机,派出精兵强将,到海滩捉嘟噜蟹。有一年,嘟噜蟹太多,生产队分完以后,把剩下的和杂草搅拌在一起沤肥。喂过这种肥的庄稼疯长,比尿素都好使。
四十多年弹指一挥间。昔日的嘟噜蟹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已被光鲜亮丽的大闸蟹、梭子蟹、帝王蟹等取而代之。不过,每每想起嘟噜蟹,思绪便如老家袅袅的炊烟,飘在空中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