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纪波 撰文/供图

在中国传统商业贸易及消费活动中，人们招徕生意主要用招幌和招徕市声两种形式。前者主要用于店铺坐商，是以图形、色彩等视觉标识传播招徕信息，类似当今店铺门头的招牌或徽标；后者主要用于小贩等行商，是通过有声语言或器乐音响等听觉标识招徕顾客，包括叫卖吆喝声（即市声）、韵语说唱和器乐音响（即鼓、锣、铙、钹等响器声，也称“代声”“货声”）。

中国历史悠久、地大物博，各地风土习俗千差万别，几千年来在传统农耕文化基础上形成了手工业、商业和娱乐业等包罗万象的“三百六十行”。在诸多行业经营及贸易活动中绑定了很多招徕市声响器，大致可分为三类：以所售商业实物为招徕响器，如卖炊具的小贩以敲瓢为号，修鞋匠以钉拐撞击声为招徕市声等；以与商业经营相关联的工具、容器等作为专用招徕响器，如剃头匠所用的镊钳，卖酸梅汤的冰盏等；沿用或改造民间喜闻乐见的传统乐器作为招徕响器，如卖杂货小贩手持的货郎鼓由敲击发响改成手摇发响，耍猴戏的以打锣为号等。响器不仅仅是为了省力代替行商叫卖吆喝发声，而且承载了深厚的民间传统文化，是各个行当在街巷集市共同演奏的生活交响曲。下面仅对烟台璜山民艺博物馆收藏的小贩走街串巷用的招徕响器做简单介绍。

卖灯油响器

贾（gǔ）铎

在20世纪30年代洋油（即煤油）大量进入中国之前，家家户户都用动植物油（俗称“黑油”）点灯。根据齐如山编著的《故都市乐图考》（1935年北平国剧学会初版），大铃铛就是卖花生、大麻和棉花籽植物灯油以及食用菜籽油的小贩所用的招徕响器（也称“唤头”）。小贩将其系在担子上挑着，随着行走，不停地发出悦耳的声音。生活稍微宽裕的小贩则将贾铎系在人推的小独轮木车下或牲畜拉的大车下，边走边用脚踢铃，贾铎发出洪亮沉稳的“当当”声，故有些地方也把贾铎称为“踢钟”。

《晋书·荀勖传》中有西晋音律学家荀勖用牛铎校正宫廷音律的记载：“初，勖于路，逢赵贾人牛铎，识其声。及掌乐，音韵未调，乃曰：‘得赵之牛铎则谐矣。’遂下郡国，悉送牛铎，果得谐者。”这里所说的“牛铎”也就是招徕响器“贾铎”，迄今已有近2000年的历史。

铜鼗（táo）鼓

卖灯油的小贩除了用贾铎外，也有用铜鼗鼓作为叫卖响器的。小贩挑着灯油担子，边走边摇铜鼗鼓，发出清脆的“播稜稜播”招徕市声。故铜鼗鼓俗称播稜鼓。

据齐如山编著的《故都市乐图考》，播稜鼓的“播”是动词，只播而不击，“稜”是语助词，因此播稜鼓可以称作播浪鼓，还有的地方叫拨浪鼓。东汉郑玄在《周礼注疏·春官·小师》中注：“鼗，如鼓而小，持其柄摇之，旁耳还自击。”当代民俗学者高晋南在《商周族氏铭文中的鼗鼓形态与鼗族》一文中认为，鼗鼓是商周时期大型礼仪活动中的重要乐器。因为先秦考古发掘中迄今未见鼗鼓的实物出土，人们对先秦时期的鼗鼓是木兽皮制作的还是青铜制作的尚没有定论。

乍板

修脚这个行当不吆喝，虽然修脚被誉为“肉上雕花”，但是若修脚匠满街吆喝“谁脚长鸡眼了，我给您修修”，显然不文雅、不礼貌。

旧时，修脚匠用乍板作为招徕响器吸引顾客。乍板也称“对君坐”。明代剧作家冯惟敏创作的爱情剧《僧尼共犯》戏词中有：“鼓儿敲打的鼕鼕乍，铙钹儿拍打的光光乍，木鱼儿瓜打的膨膨乍。”可见“乍板”的“乍”是象声词，来源于各种打击乐器的敲打声。“板”是从该器物的结构和构造形式上定义的。简单来说，“乍板”就是“响板”。从形制和音律方面看，乍板类似日常坐的马扎折叠凳和唱莲花落所用的竹板。

美国学者塞缪尔·维克多·康斯坦特在其硕士论文中写道：“修脚匠手里拿着两根端部铰接在一起的木棍，木棍的另一端各固定一块竹板。当两根木棍控制两块竹板相互碰撞时发出膨膨乍声，以提示人们修脚匠来了。”

鼗

鼗为带有长木柄的摇鼓。持鼗人不断用手指捻动鼓柄，使鼓两侧拴系的两个皮锤持续撞击鼓面，发出咚咚响声。两千多年来，鼗的形制及名称一直没有改变。然而在各种音乐演出乐器中却没有鼗的身影，只有沿街行商的小贩使用鼗作为招徕响器，故该类小贩也被称为“摇鼓儿的”。摇鼓儿的行当较多，小贩所用鼗的材质和规格因行当不同会略有变化。

卖布的小鼗

旧时，家家户户都需要用布缝制各种生活用品，如衣服和被褥等。因此，卖布这个行当在三百六十行中占有重要地位，其所用的招徕响器是古时的小鼗，俗名播稜鼓，也称播浪鼓。卖布者所用播浪鼓的鼓身为木质，鼓身两端箍皮面，鼓高不小于鼓的直径。

卖炭和劈柴的大鼗

过去北方普通人家生火做饭、冬天取暖等都要用木炭和劈柴。每天一到午后，就听到有推着小车卖炭和劈柴的小贩沿街招徕生意。他们一边把大鼗摇得咕咚作响，一边吆喝“约零炭来！”“约干劈柴来！”大鼗鼓面尺寸较卖布用的小鼗大得多，鼓高约为鼓面直径的三分之一，呈扁平状。

货郎鼗

货郎鼗是卖鞋拔、抿子、牙刷、女红、骨簪等杂货的小贩所用的招徕响器。货郎鼗与常规鼗的主要区别在于鼗上增添了一个云锣，捻动手柄摇起来声音更为动听。

货郎鼗的鼓面也有一面是皮面，一面是云锣的形制，以及一个六边形的蟒蛇鼗鼓加一个云锣。

焊洋铁壶的铁皮播浪鼓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前，洋铁匠的吆喝声“修理炉子——换壶底！”“焊洋铁——壶哦！”以及铁皮播浪鼓的咚咚声经常响彻街巷。

洋铁匠主要修理铁皮炉子、铁皮烟囱、铁皮盆、铁皮壶、铁锅等。那个年代由于物质匮乏，这些由白洋铁做的生活用具用久了不免破损漏水，但大家都不会随意弃用换新的，尤其是破损的白洋铁皮壶，会找修洋铁壶的小贩给修补一下。白洋铁壶的帮一般不易损坏，但其底部是易坏易漏部位。洋铁匠常将破损的壶底沿帮一起剪掉，再焊上个新的白洋铁皮底。这样换一次洋铁壶底，水壶高度就会矮一点儿。

过去生活都很拮据，每家所用的白洋铁皮烧水壶都会多次换底，直到再换壶底就装不了多少水了为止，人们这时才舍得将不能再用的白洋铁壶卖给收破烂的。因此，人们把洋铁匠称为“焊洋铁壶的”，又因焊壶的时候要生小炉子，人们又叫他们“小炉匠”。

注：本文选自邢纪波主编的新书《老物件中说胶东》（黄海数字出版社），有删改。

参考文献：

[1]曲彦斌著《中国招幌与招徕市声》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

[2]齐如山编著《故都市乐图考》北平国剧学会出版（1935年）

[3]塞缪尔·维克多·康斯坦特著《京都叫卖图》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出版

[4]高晋南《商周族氏铭文中的鼗鼓形态与鼗族》《民俗研究》（2018年1月）

[5]李治亭编《新编满族大辞典》辽宁大学出版社出版

[6]《皆大欢喜》线装4册，香叶楼藏版，清道光元年(1821年)

[7]李亮 周广良著《曹州旧市相》天津古籍出版社出版

[8]侯长春绘 王露平编《画说老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9]蔡省吾编《一岁货声》周作人钞本影印